【睡前消息988】2.8万退休金，换安化黑茶
安化黑茶传销问题。
大家好，2025年12月7日星期日，欢迎收看988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话题。
最近有很多观众给我们留言，说父母的退休金都拿去买湖南安化的黑茶了。几万块钱买100斤，一辈子都喝不完。经销商还让他们的父母继续向其他人推销，说卖出去就有提成，可以赚大钱。督工，你知道安化黑茶吗？
之前我确实不知道安化黑茶，但是上周我知道了。11月26日，第21届中国茶叶经济年会评出了全国茶叶强县，湖南省的安化县排在第三名。之前胡润财富排行榜给茶叶强县排名，这个安化县也是第三。
按照胡润的排行榜，第一名是福建安溪县，乌龙茶原产地。第二名是云南勐海，普洱茶原产地。第四名是福建福鼎，白茶原产地。第五名是广西横州，生产中国数量最多的茉莉花茶。
排在安化县前面的县区和排在安化县后面的县区，本地的特色茶叶都有全国的知名度。我虽然不喝茶，但是也早就知道。唯独这个安化黑茶，我是第一次听说。这就叫某个不知名的小国第一次参加世界杯就拿了第三名，必然会激发我的好奇心。
所以，接着观众的提问，我和同事做了一场小规模的调研。
在分享调研结果之前，我首先还是要强调，老年人乱买东西的核心原因不是商业，甚至不是诈骗，而是他们缺乏生活目标，往往和子女也缺乏交流。
前天的987期节目，我们专门请了老年保健品销售行业的人做访谈。各位观众如果面临真实问题，一定要参看这期节目，从自己家的内部问题入手，然后才是和假货传销做斗争。
从我们调研来看，现在买黑茶的人大多数确实不是为了喝茶，而是卷入了一场被炒作的投资泡沫。这些观众父母买的黑茶，对应的同类产品不是红茶或者绿茶，而是第911期节目分析过的和田玉，或者是直播间里面拼命推销的限量版平民古董收藏品。
安化黑茶传销问题
安化黑茶的历史与特性
首先，所谓的黑茶就是长距离销售的廉价砖茶。
自古以来，北方草原和青藏高原都缺水，也缺温暖的气候，所以本地几乎不产蔬菜。同时以当时的运输能力，不可能长距离运输蔬菜，所以游牧民族很容易缺乏维生素，消化不良。
喝浓茶可以补充维生素，另外一方面可以缓解消化问题，同时茶叶还不容易腐烂。所以自古以来，南方的农业地区，就像北方的草原，像西藏，大量出口茶叶。
游牧民族没有什么财富，只能把他们的马卖了换钱，这就是各地的茶马古道的起源。
最著名的茶马古道是从四川雅安到拉萨，走全程差不多半年。后来更北方的俄罗斯商人也来中国买茶，穿过整个亚洲大陆，全程1万公里，要走一年的时间。茶叶虽然比蔬菜耐放，但是经过正常时间也会损失味道甚至变质。所以从四川茶叶产区开始，南方的茶叶产地形成了一套专供长途贸易的茶叶工业。产品叫做乌茶或者边茶，也根据形状叫砖茶。
简单来说，砖茶就是减少了茶叶的含水量，然后压制成砖块，减少茶叶和空气的接触面积，降低氧化速度。另外和散茶相比，砖茶可以整齐摆放，提高运输效率。久而久之，砖茶融入了边疆民族的生活，哪怕是有新鲜的茶叶，他们也继续会用砖茶来做酥油茶或者是甜茶。
16世纪，四川砖茶技术传到了湖南安化，演化成安化黑茶。对比四川边茶，安化的黑茶只是选用了本地的茶叶，发酵顺序有点差别，其他工艺基本一样。安化的湖南远离边疆市场，本地能够长期保持黑茶生产，靠的不是品质，而是价格。
炒作与金融化：从边销茶到收藏品
明朝的茶马贸易跟盐一样，都属于政府专营。古代政府行政能力差，如果希望专营事业能赚到钱收到税，那就必须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去管理。当时中央政府规定，只有陕西汉中、四川阆中两个地方的茶叶，可以跟边境上的游牧民族交易。
观众都知道，政府的专营产品，质量一般会下降，价格肯定会因为收税而上升。这就给其他地区提供了贩卖私货的机会。明史食货志记载，神宗万历13年，中茶一马，为汉中宝宁，而湖南产茶，其值贱，商人率越境私贩。
安化黑茶当时就是伪装官方专茶的廉价替代品，是走私市场的主力。
明朝末年，中央政府失去控制力，安化黑茶成为边境贸易的主流产品，市场做到了山西和河北，每年产量4000多吨。边疆民族因此熟悉了湖南砖茶的口味。等到清朝入关，干脆就把湖南黑茶升级成官营的贸易产品。当时茶商到湖南来买黑茶，跟盐贩子买盐一样，先要花钱去买采购手续，也叫茶引。采购手续办下来，茶商才能买茶砖。
鸦片战争以后，长江里出现了轮船，长途茶叶贸易从传统的草原扩展到全世界。很多种植园里的廉价劳工也需要喝茶，所以19世纪60年代，湖南茶砖的重量从几公斤逐步上升到几十公斤，用16两的旧称来算差不多1000两，这就是后来被炒作的千两茶。
安化黑茶销量高不代表地位高。前面提到过，黑茶工艺是为边境贸易量身打造的，最关心长期保存，其次要符合边疆民族的购买力水平。至于说口感和质量，那肯定不如普通茶叶。所以在边疆地区之外，没有什么人喝砖茶。
到了21世纪情况不一样了。普通商品可以通过炒作，叠加金融属性。被炒作的产品有没有用处无所谓，但是必须具备两个特征。
首先和同类产品相比，要有普通人不熟悉的特色，要有明确区分的标志，否则价格刚炒起来一点点，类似产品就冲破边界，把市场占领了。其次，保存时间要长，最好还能加一点类似于茅台酒的玄学，说多放几年还能提升品质。
黑茶正好符合以上两种特征，就在21世纪偶然的被选作了金融筹码。21世纪已经是互联网时代了，很多炒作痕迹还能查得到。请静静帮我读一段人民网的报道。
“1997年，曾志贤有幸得到一枝安化千两茶，是黑茶的一种。根据资料，1958年以后已经不再生产千两茶，这枝老茶极有可能诞生于上个世纪50年代。在三股手感房，记者见到了被茶房主人张先生奉为镇店之宝的半截1953年制千两茶，外包装已经剥落。张先生说，由于千两茶的面纱被揭开，当年的老茶价格高涨，整枝的能卖到1000万元新台币。”
前面介绍过千两茶的起源。虽然安化商人都说这是最有代表性的古代黑茶，但是追溯历史来看，这只是蒸汽机时代才出现的工业化包装。至于说这个最先发现安化黑茶的曾志贤是谁，请静静继续读前面的人民网介绍。
“曾志贤祖上从福建漳州迁台，到他已是第22代。漳化老家的旁边就是老字号名美茶庄。以前茶庄就相当于社区中心，大家都爱在茶庄聚。我小时候是闻着茶香长大的。后来他成为记者，跑社会新闻，整天见的是打打杀杀，难免郁闷。童年的茶香记忆涌现，他开始从喝茶中寻找慰藉。水是烫的，茶具是易碎的，都需要小心、耐心。一泡茶喝下来，心就磨平了。看着这些老茶庄在新业态的冲击下不景气，曾志贤很痛心。他与夫人走遍台湾的老茶庄，耗时十年，写成《打开茶箱的故事——台湾老茶店仔》。1993年，身为中国时报记者的曾志贤，参加了在云南思茅举办的首届中国普洱茶节，从此与以普洱茶为代表的紧压茶结缘。”
虽然曾志贤只是一个童年有喝茶习惯的社会新闻记者，但是现在的安化茶叶经销商提到他，都会恭恭敬敬的说，曾志贤是世界级茶文化专家。
这个曾志贤有一本书《方圆之圆——深探紧压茶世界》，在大陆几乎见不到，只有推销安化黑茶的人会积极引用这本书，因为它给炒作资金提供了依据。前面提到那几个买了上百斤黑茶的观众家庭，他们的父母多半也听说过曾志贤的名字。
曾志贤自己有没有参与炒作，不知道。但是在他赞美安化老黑茶以后三年，2004年，资本就盯上了安化黑茶。请静静再帮我读一段黑茶经销商的宣传文字。
“2001年，苍山公司盘库，发现了两大篾篓黑茶，当做垃圾丢弃。纪祥明从竹篓上模糊不堪的红色字迹，发现了‘打分喜’密码，这是50多年前的老黑茶天尖码。于是，他选择在2004年广交会期间做了一次拍卖，标价20万元，引起了各大媒体关注和茶叶收藏界地震。他大胆提出要把这一篓黑茶带到央视去鉴宝，果然一篓差点遗弃的黑茶，当年竞拍出了48万元的天价。”
今年的观众都经历过房地产时代，对这些宣传炒作套路基本免疫。
但是在20多年前的国内市场，安化黑茶确实因此形成了第一波泡沫。安化县政府发现以后，看破不说破，借着泡沫发展特色经济。
就在黑茶登上央视的鉴宝节目同一年，安化政协组织了专题调研，向县政府提出建议，复兴安化黑茶，时不我待。这一年安化黑茶产量6000多吨，只比明朝末年多了一点。2010年，产量就提升了1.6万吨，翻了将近三倍。
经济泡沫要长时间维持，必须编造玄学文化概念。在安化黑茶成为筹码之后，用来煮黑茶的茶具也升级成了金融筹码，相互吹捧。刚才提到过黑茶制作工艺，茶叶被压成砖型，紧紧贴在一起，如果泡的时间不够久，茶叶泡不开，喝起来就没有香味。但是如果泡太久，喝起来又要发苦。在藏区，当地人流行用沸水煮茶，一般也不会直接喝，或者是加盐当成清茶，或者是加酥油或者奶粉。
经过炒作，黑茶的缺点反而变成了玄学优点。商家会宣称，只有茶具合适，步骤精准，才能喝出黑茶的香味。名家做的黑茶壶，敢喊价几百万。如果哪位观众家里已经出现了豪华包装的黑茶壶，你父母的存款损失应该是不止几万了。
对于凭空出现的黑茶文化，安化政府当然乐观其成，从利用到加入。迄今为止，安化县已经组织了六次黑茶文化节，去年升级成中国黑茶大会，重点宣传黑茶对于健康的好处，想把黑茶拓展到海外市场。
今年6月份，安化县官方宣布，自己有50万亩茶园，综合产值是268亿。按照安化县的2024年统计公报，全县的总产值也就是305亿，如果当地政府没有在茶文化上吹牛，那整个县确实都靠黑茶养活了。
税收比其他统计数据都诚实。2024年安化县一共收了将近9亿的税。政府另外一份茶产业发展计划显示，准备今年靠黑茶收税3.5亿。这么算下来，安化有39%的经济靠黑茶。
还有一组数据，安化现在是2.5万茶艺师，5.2万茶农，总共是20多万人跟茶产业有关。安化县的常住人口都只有70多万出头，的确整个县的就业都靠黑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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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作毕竟不是抢劫，安化黑茶企业在泡沫之后也发展起来了，算不算一个靠运气发展的正当产业？
和大多数中药保健品相比，黑茶不算危害大。但现在哪怕是正当销售，黑茶占据的生态位也是食品，销售量远远超过了保健品和药品。这我就要讨论一下了，为什么古代生产茶的地方不喝黑茶？为什么只有需要长距离进口茶叶的地方才要喝黑茶？
健康与环境风险：重金属与农药残留
首先当然是前面提到的口感问题。但凡能够买到当年的新茶，边疆民族过去也不会喝砖茶，尤其不会喝了一两年的砖茶。
其次，睡前消息888期提到，湖南因为地理原因，有色金属矿脉密集，集中了中国的有色金属产业。世界上类似金属富集地区不少，但是在农业像湖南这么发达密集的，不多。
当地有几千万人，在有色金属矿山附近的河流取水，也用这些河流灌溉耕地。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整个湖南都是中国重金属污染最严重的区域。
湖南“毒大米”事件最后一次金融公关舆论，是云南镇雄县发现当地99.4吨大米镉金属超标，完全不能吃，只能送到火电厂当燃料。这些大米就来自安化县所在的益阳市。
中央环保督察披露显示，湖南益阳地级市有94个涉重金属历史遗留点位，其中安化县占了31个。
安化的污染不止在本地。安化当地主要河流的上游，是湖南冷水江市，一个完全因为锑矿而存在的城市。1950年，这里第一次单独建区的时候，名字就是锡矿山矿区。请静静帮我读一下湖南环保厅今年8月份的宣传稿。
“冷水江锡矿山矿区，位于娄底市，历经百年粗放开采，生态环境严重受损，沦为触目惊心的生态伤疤。矿渣堆积5200万吨，水体砷污染峰值超标约700倍，石墨化面积占比逾70%，森林覆盖率骤降至8%。”
现在娄底和冷水江都在治理污染，当地和下游的地表水金属浓度已经降到无毒水平了。但是当代炒作的安化黑茶都是陈年旧茶，都是在20世纪大规模开发有色金属矿以后生产的。经过茶树富集以后，只能说当前新生产的安化黑茶，重金属没有达到有毒的地步，但是含量还是明显高于其他品种，主要问题是铅、镉、汞和砷。
另外为了制作砖茶，黑茶原料主要是老叶和粗叶，比鲜茶的生长周期长，更加容易富集重金属污染物。2017年有论文专门研究过安化的农药，结论是，在构造活动地区，尽量减少茶叶等农产品种植。
黑茶用粗叶做原料还带来另外一种风险，农药。植物的生长周期越长，虫害风险越高，就必须使用更多的农药。同时，茶叶越粗，表面的蜡质层越厚，就越容易吸附脂溶性农药。这两种不利因素导致黑茶的农药残留比例容易超标。
2020年，有71%的黑茶都被检出农药残留。湖南省其他品种的茶叶数据是42.9%。虽然两个数据都不低，但是黑茶还是比同行高得太多了。
不过家里买了上百斤黑茶的观众也不必过于担心，因为各位父母买了黑茶多半是舍不得喝的，而是准备炒高价格以后再赚一笔。这种炒作不是普通的投入资金拉高价格，而是用传销手段诱惑普通人在家里囤货。因为安化黑茶去年产量达到了8.4万吨，对比20年前已经翻了14倍。如果不用传销手段，价格根本维持不住。
传销模式与地方政府的“合作”
去年9月份，湖南日报的新媒体发布了一篇文章，标题是，2022湖南茶叶十大领军企业，理想华莱，将安化黑茶打造成中国的健康名片。
2019年，湖南省表示要建十个农业特色小镇，第一名是安化黑茶小镇。这个小镇就是华莱公司跟安化县政府的合作项目，计划投入资金100亿，占地面积20.52平方公里。
作为一家茶叶公司，理想华莱能买省级媒体的推送，又能跟县政府合作拿项目，显然是当地的头牌企业。按照华莱的官方宣传，自己一年的销售额是440亿。睡前消息的老朋友新奥集团，靠全国的天然气特许经营权，一年营收也就是1000亿出头。卖茶叶卖到了440亿，怪不得我的观众家里已经开始收藏黑茶了。
工作室搜索之后，找到了几份裁判文书。请静静帮我读一份2012年河南安阳的判决。
“经审理查明，2010年，被告人通过他人介绍，加入了湖南华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黑茶推销活动。2010年12月，三名被告人分别租用场地组织授课，引诱参加者每人购买一份黑茶产品，每份3900元，方可获得加入资格。按照一定顺序，每人再往下发展两名新会员后，可升级并获取返利资金。该组织共分六级：黑盘会员、黑盘副盘主、黑盘盘主、红盘会员、红盘副盘主、红盘盘主。该组织自成立以来，先后发展新会员数十人，推销黑茶92份，价值358800元。杨某某当过三次红盘盘主，获返利30万元。和某某当过一次红盘盘主，获返利10.5万元。”
安阳法院对案件的定性，我给大家念一下。
“本院认为，被告人以推销产品为名，要求参加者购买商品，获得加入资格，并按一定顺序组织层级，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返利依据，引诱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其行为已构成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
类似的判决书不难找，从新疆到湖北，基本上每个省都有案例，时间跨度超过10年。这些案件组织方法都差不多，名义上卖茶叶，实际上按照人头分红返利。
当然黑茶经销商肯定不同意自己是传销公司。2015年新疆阿勒泰一起案件，就有被告人类似理由给自己辩护，请静静帮我念一下。
“上诉人指出，原审法院认定自己发展传销160余人，其中40余人只是为喝茶而购买茶叶，虽然40余人提供了身份信息，但没有进行传销，不应纳入传销人员。”
法院不认可被告的理由，我给大家念一下裁定意见。
“虽然上诉人发展传销中，有40余人未参加传销，但这些人通过被告层层发展，购买茶叶是提供了个人身份信息，成为被告撒网引诱，以发展人数作为计酬的依据，应作为撒网发展传销人员，对上诉辩护意见不予采信。”
这判决书证明，按照华莱的这套商业模式，显然还是按照人头返利更划算，没有加盟商看得上卖茶叶这点利润。
虽然在法庭上不承认，但是华莱公司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到底哪些业务涉嫌传销。2018年底，天津权健因为涉嫌传销，被公安机关立案侦查。同一时间，网上流传一份华莱公司的内部通知。这份通知表示，受到权健影响，公司不准在公共场合说黑茶能治病，而且要低调运作市场，不准在茶馆遗留宣传资料。
媒体同行也很快就开始集中报道华莱。按照澎湃新闻的介绍，华莱公司有一个网络平台，也就是商城。消费者通过老会员推荐、代购，消费产品累计达到了4980元，系统就提示，你成为经销商，可以推荐别人来买产品了。
如果你接了，又培养了八个消费者，就可以升为经理，参与奖金分配。在经理上面是董事，包括黄金董事、红宝石董事，最高的叫做荣誉董事。当上荣誉董事以后，所有下线的销售额有2%都算是自己的分红了。
这些经理和董事发展下线的手段也比较粗暴。有的受害者提出，自己付了1万现金以后，经理觉得不够，拿他手机又贷款了4500，直接给他摊派了2万的茶。一通折腾下来，受害者最后倒欠经理5000块。
虽然华莱在各地的窝点都有被法院判处传销的记录，但是这并不影响华莱总公司业务运营。2013年、2018年，华莱董事长陈社强都当选了湖南省的人大代表，继续的公开上合露面推销黑茶。
现在如果有人质疑华莱公司在搞传销，他们的标准回复是，如果我们真是传销公司，那不可能经营到现在。其次，公司还进行了风险隔离，总部只管接受订单和发货，和外地传销人员没有明确的人事关系。最后，公司所有产品只在自家的商城出售，异地公安办案那就很难追踪资金去向了。
按照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小，刑事案件的管辖权，一般的犯罪地的公安机关。按当前的司法惯例，传销参与者兼顾了受害人和刑事犯罪嫌疑人两个身份。就算公安机关立案，在本地的传销人员中找出罪犯，给剩下的受害者一个交代，那问题还是不大的。到湖南再找上线去做牢，异地办案的阻力就大了。
很多受害者为了找到最重要的传销策划者，选择向益阳和安化的执法部门举报。当地执法部门反馈说，华莱没有在本地进行传销行为啊。
2018年，河北巨鹿县公安局曾经发布一份通告，表示办理了一份华莱黑茶传销的案，涉案人员超过300人。但是，因为跨省取证难度较大，相关线索中断，办案的民警对记者表示，很难继续调查。
巨鹿县的公安局跨省取证难度大，可能不只是程序问题。安化县虽然在娄底冷水江的下游，但是行政方面属于益阳市。2019年，湖南益阳中级人民法院发布了一份行政裁判文书，请静静帮我读一段。
“王立旺，原湖南省益阳市公安局经侦支队队长。2018年4月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自2011年以来，益阳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多次收到华莱公司涉嫌传销的举报线索。被告人王立旺收到举报线索后，未依法尽职组织安排人员进行调查核实。2012年，被告人王立旺与华莱公司董事长陈某某结识，并逐步交往密切。2015年底，陈某某为感谢王立旺对其公司的关照，以帮其妻子解决治病费用的名义，送给王立旺现金人民币10万元。2016年上半年，王立旺以借车为名，向陈某某索要一辆越野车。陈某某遂购买了一辆路虎揽胜运动送给王立旺，购车款93.4564万元。另外给了王立旺10万元现金，用于车辆上牌。”
陈社强2007年成立华莱，很快做我全国的摊子。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天赋，而是因为他受过专业培训，同时也利用了自己的安化和益阳市的关系。这个陈社强是湖南安化本地人，据说他是当地的物价局干部，后来他嫌公务员的工资低，下海卖保健品。
同行介绍他的履历，都说陈社强当年加入了中国最早一批直销公司，完美保健品有限公司，做到了最高的双金钻等级。
权健倒台以后，陈社强感到风险。华莱很快调整思路，选择强强联合。2021年，华莱公司官方宣布，跟云南理想科技集团合作。理想集团注资25.5亿元，入股了华莱公司。这个理想集团主营业务是普洱茶，刚好也是过去几年茶叶炒作的受益者。请静静帮我读一段北京青年报2017年的报道。
“今年3月初，老班章千年茶树王以每千克32万元的成交价创出历史新高。天价茶王树开采当日，现场人山人海。据说当天开采的古茶树，是拥有一千二百多年树龄的茶王。与茶王同时开采的，还有茶后。茶王茶后预计可以采摘12千克鲜叶，约3000克毛茶，非常珍贵。公开消息称，两棵茶王树第二年的采摘权，都会通过前一年签约的方式进行。要获得一年一次的采摘权，费用达到百万元级别。”
很多人对上一轮普洱茶的炒作记忆犹新。2000年前后，进入大陆的台湾茶商雇佣大批收茶人，前往云南收购老茶，每千克收购价甚至不超过10块。炒家集团在普洱茶概念的推广上耗资2亿元，从能喝的古董到减肥和养生，再到慈善义拍、奥运等，但凡能沾上边的都大手笔投入。2010年，普洱茶新茶价格就升至每千克1200元。
我说华莱跟理想强强联合，不是因为两家公司都会炒茶叶，而是理想有一张直销牌照。或者说，华莱的陈老板就是冲着理想这张第44号直销经营许可证，才愿意合并。
华莱这套做法应该也给安化本地不少茶企做出了示范。到了现在，百度搜索华莱，下面给出的前五个联想词，有三个在问华莱是，两个在问华莱黑茶的直销问题。百度搜索安化，第一条就是安化黑茶，下面有一个热搜词条，安化黑茶加盟费2万8怎么退回来。
如果百度搜索安化黑茶2万8，2万8加盟费问题的热搜就更明显了。这几位咨询安化黑茶的观众父母，应该就是买了2万8的套餐。
之前我们的节目提到苹果手机索赔问题、烂尾楼问题、食品安全问题，以及上市公司造假问题，会反复建议一个方案，集体诉讼。集体诉讼的优势不是覆盖面广，受害者多，而是通过律师和带头人，把受害者组织起来，跨地区搜集证据，雇佣专业的律师，应付法律问题，最终让普通受害者得到一部分补偿，带头人和律师可以一夜暴富。
如果没有集体诉讼制度，受害者分散在全国做零散的诉讼，力量太小，证据链不完整，很难打败大公司，更对付不了地方保护主义。安化黑茶在全国传销，十几年来越做越大，就是因为中国缺了集体诉讼制度。
节目最后我预告一下，上期周五的节目我请了老年保健品产业里的从业者来座谈。这期分析了安化黑茶问题。下一期节目还是老年人受骗购物问题。如果各位观众的家庭也遇到了类似问题的困扰，欢迎关注，也欢迎提供更多的线索。988期节目到此结束，我们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