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907】赢学家家有 莫迪不一样

大家好，2024年6月1日星期日，欢迎收看907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话题。

最近几天，印度政府派出胜利宣讲团，前往32个国家宣传自己对巴基斯坦的胜利成果。

督工，你怎么评价印度的操作？

我一直说，我愿意承揽印度在中国的巡演业务。

只要印度人员愿意来，我会提供所有的差旅费，还要请他们在中国免费旅游。

唯一的条件是我的账号要独家直播印度胜利宣讲团的中国活动，而且可以在中间插播广告。

印度人民党喜欢剧场政治，我也喜欢别人给我提供剧场节目。

什么是剧场政治

所谓剧场政治，就是把政治行动变成表演。

只要是主题够夸张，只要政治人物的行为有戏剧性，就能够掩盖无法解决的主要矛盾，就能够得到支持率。

莫迪派出了胜利宣讲团，重点不是宣传在国外有效果，而是要让国内的支持者看到他派出了宣讲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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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泉纯一郎的剧场政治

在莫迪之前，亚洲剧场政治的典型代表是日本前首相小泉纯一郎。

在战后的日本政坛，长期流行的是密室政治。

自民党的派阀领袖通过资金分配和职位交易，决定谁能上台做首相，轮流坐庄。

从1955年到1993年，自民党实际做到了38年的一党制。

1991年泡沫经济破灭，日本坏账达到了80万亿日元，失业率突破了5.4%。

这个时候，自民党反而上调了消费税，大量民众不满，转头选择支持民主党，一度打破了自民党的政治垄断。

自民党密室政治的最后一个例子是岸信介派系的首相森喜朗，2000年当选首相。

因为自信得到了小泉的支持，言行傲慢，不在乎公众形象。

2001年一艘日本科考船跟美国的核潜艇碰撞，十多名高中生下落不明。

森喜朗明知道这个情况，还打了一个半小时的高尔夫球，才回到办公室处理。

森喜朗的行为曝光之后，自民党的支持率跌到了10%。

小泉纯一郎看准这个机会，启动了剧场政治。

小泉纯一郎也是自民党的成员，但是地位不高。

2001年自民党内部选举总裁，小泉只得到了三个小派系的支持，搞密室政治没有胜算。

为了对抗密室政治，小泉公开辞掉了党内职务，通过电视辩论喊出了口号，要摧毁自民党。

如果自民党反对改革，我就毁掉自民党。

这种激进的言论打破了之前的小泉的腐败形象。

为了绕开党内的门阀，小泉积极走上街头，直接和地方党员联系。

日本战后60年，自民党的派系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基层选举战，所以小泉实现了叫围打击，获得了87%的地方选票，当选了自民党总裁，然后自然成为首相，连续任职五年半。

小泉当政之后，日本经济并没有明显的改善，但是小泉本人能够一直受到追捧，原因就是熟练使用了剧场政治。

首先，他要掌控媒体，制造热度，保证自己一直在聚光灯的中央。

小泉当政期间，每天都要安排记者见面会，定期要和日本主要报刊的编辑一起吃饭，甚至包括了明星报刊周刊。

为了利用电视节目的新闻插播空隙，小泉自创了15秒快速问答节目。

每次大型会议期间，小泉都会抽空接受记者访谈，时间精准控制在15秒之内，高频率霸占了新闻版面。

有人研究过小泉的媒体操作方式，它的底线是支持率不能低于40%。

快触碰底线的时候，立刻就要抛出一个新话题，提高支持率。

小泉上台的时候许诺，要对邮政公社进行民营化改革。

邮政公社是日本最大的国营企业，拥有资产超过了400万亿日元。

这场改革被自民党内部和民联党共同反对。

2005年参议院就否决了小泉的改革法案。

受到打击之后，小泉把这些投反对票的自民党政客称作叛徒，立刻解散了国会，发起重选。

为了打倒内外的反对者，小泉在对手的选区挑选了一批人气美女，组成了刺客团，一对一打擂台。

比如说色情杂志编辑田中美惠子，招日新闻的主播青木爱，都是他派出的竞选代表。

有了刺客美女，政治讨论就变成了刺客和叛徒的对决，反而吸引了超过90%的日本选民投票，让小泉获得了三分之二的议会席位支持，改革计划顺利过关。

搞剧场政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用戏剧冲突去回避主要矛盾。

小泉上台之前，日本民众最关心的话题是养老金和医疗改革。

经过小泉的引导和炒作，首先邮政改革热度最高，紧接着舆论热点就是小泉如何打倒反对派，反而不在乎经济和民生问题了。

对于中国人来说，小泉最著名的行动就是喜欢参拜靖国神社。

2001年到2006年，小泉纯一郎每年都会参拜，而且绝对不会悄悄去。

在正式参拜之前，小泉就会通过外务省提前放出消息，等到中韩两国抗议了，他再去神社。

根据日本方面的分析，每次参拜前后，小泉的团队都会分析支持率情况，所以才会年年都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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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迪的剧场政治

不过剧场政治严格来说不是政治，而是娱乐服务业。

政治人物临时充当演员，凭空制造话题，搞娱乐化的表演。

这就带来了一个副作用，就是观众讨厌重复的内容，迟早会重新关心重要的民生话题。

小泉纯一郎当了五年的总理，很清楚自己的表演就到头了，所以果断让权，把总理职务交给了安倍晋三。

在东亚地区，小泉最好的学生是陈水扁。

2004年小泉执政期间，遇到了台湾地区选举，当时陈水扁的民调支持率不如连战。

在选举前一天扫街拜票的时候，陈水扁忽然就中枪受伤。

事后调查，枪手陈义雄不给出任何的合理解释，最后还跳河自杀了。

但是这一枪让50多万选民临时改变了投票意向，陈水扁以0.2%的微弱优势成功连任。

普京也是剧场政治专家。

他刚当政的那段时间，他和叶利钦还做不到完全的操控选举，所以每次支持率下降，国内就会恰好出现一场恐怖袭击。

然后普京现场指挥，让选民承认我们需要一个强人领袖，经济问题可以先放到一边。

当前最重要的剧场政治高手，当然是特朗普。

现在美国人期待本国的产业提供足够的就业，同时也不希望放弃廉价商品的供应，经济问题几乎没有完美的方案。

所以特朗普经常需要经济之外的话题，去转移选民的注意力。

像移民话题、关税问题、大学的教育倾向，都是特朗普喜欢的工具。

莫迪只比小泉小了八岁，他和人民党很难说是学习小泉纯一郎，更像是无师自通，独立发明了剧场政治的核心逻辑。

人民党在1980年成立，早期支持社会改良路线，第一次参选只拿到了两个国会席位。

选举失败之后，人民党就开始转向，凭空制造与穆斯林群体的冲突，吸引选票。

人民党翻身最重要的一次行动，是拆除阿约提亚清真寺。

印度教有一个罗摩神，传说中是出生在阿约提亚的，但是几千年过去了，当地只有清真寺，没有罗摩神庙。

人民党跟世界印度教大会合作，发起了重建罗摩神庙运动，要求拆掉清真寺，重建印度教神庙。

1990年，人民党开始了第一次盛大表演。

当时的人民党领袖阿德瓦尼模仿了罗摩，骑上战车，在全印度巡游，煽动所有的印度教教徒为罗摩而战。

这场演出通过电视进行了直播，引发了全国的印度教徒狂热追随。

第二年，人民党就在国会获得120个席位，北方邦的得票率达到33%，在印度教选区得到了霸权。

1992年，人民党的支持者突破了警方设置的防线，暴力拆除了阿约提亚清真寺，造成超过2000人死亡。

通过这次严重的暴力事件，人民党反而进一步提升了支持率，国会席位达到161个，成为印度第一大党。

从此以后，制造跟穆斯林的冲突，重建罗摩神庙成为人民党的重要套路。

每到关键时刻，人民党就会再表演一次。

2024年大选之前，莫迪的支持率不乐观，即使罗摩神庙只建了一半，人民党也匆匆忙忙举行了建庙仪式，这套手法又生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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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工，你前面说剧场政治如果长期化，选民会厌倦，往往还有反作用。

但是印度人民党已经执政十几年，为什么还可以一直玩弄剧场政治？

跟小泉纯一郎相比，人民党最大的优势就是题材多。

日本的宗教矛盾弱，国民生活同质化，还是一个没有邻国的岛国，凭空造题材总会有我们的。

而印度的内源矛盾多种多样，人民党到现在还没有用尽。

1996年，印度人民党终于成为第一大党，顺利实现了组阁，但是它的国会没有获得多数席位，13天就解散了。

1998年第二次组阁，人民党吸取了教训，上台两个月就开始了表演。

人民党上台之前，印度是积极支持禁止核扩散的。

1998年5月，人民党内阁在拉贾斯坦邦进行了五次核试验，其中包含了一次45千吨的氢弹。

别的国家造核试验，一般都把爆炸力往小了说，避免刺激大国被严厉制裁。

而印度核试验主要目标是缓解内部矛盾，所以爆出来的当量超出了国际地震监测组织计算的爆炸裂度。

试验第二天，人民党领袖瓦杰帕伊给克林顿写了公开信，表示印度之所以进行核试验，是因为跟一个1962年武装侵略印度，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共享漫长且未划定的边界。

同时，人民党内部宣传表示因为巴基斯坦对克什米尔地区的威胁，才主动拥有了核武器。

巴基斯坦也非常配合，报复性的开展了六次核试验，主动坐实了人民党的指控。

两方面都把对方当成了剧场政治的工具。

1998年人民党只有182个国会席位，需要跟其他24个小党联合执政，最大的对手是国大党，有141个席位。

第二年4月，国大党联合印度的左翼阵线、社会党等反对党，以一票之差，逼迫人民党政府解散内阁，提前进行大选。

两个月之后，印度军队立刻投入20万兵力，在卡吉尔地区跟巴基斯坦大打出手。

这也是1971年第三次印巴战争以外，双方最大规模的军事冲突。

一般认为印军的伤亡人数比巴基斯坦还要多一些，但是人民党对这场战争进行了娱乐化的包装，宣布是印度对抗外来侵略的史诗。

宝莱坞拍摄了卡吉尔英雄电影，电视台反复播放印度军队占领托林岭、虎山战略高地的画面。

1999年6月，卡吉尔战争结束。

9月份，印度提前选举，人民党攻击国大党对援软弱，成功拿到了299个国会席位，成为印度的稳定多数党，瓦杰帕伊政府顺利完成了五年任期。

莫迪从1985年就加入了人民党，全程参与了罗摩神教的事件。

后来他一直负责人民党票仓五个北方邦的选举。

从2001年开始，莫迪在古吉拉特邦执政，当地经济高速发展，被称为印度的广东。

2002年2月，一列火车经过了古吉拉特邦，被认为纵火。

这趟列车里几乎都是朝圣归来的印度教徒。

印度教徒在停靠格特拉火车站的时候，羞辱了当地的穆斯林，和穆斯林教徒对打，最终导致了58名印度教徒死亡。

事件发生之后，总理瓦杰帕伊可能是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了，忘记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剧场政治。

他反而呼吁印度教徒跟穆斯林要和谐相处，引发了印度教强烈抗议。

莫迪作为古吉拉特邦的行政长官抓住了机会。

莫迪首先把这起事件定性为穆斯林对印度教的威胁挑衅，紧接着组织了大规模的送葬行动。

在追悼会现场，莫迪公开表示，穆斯林要想过上和平安定的生活，或者是对印度文化低头，接受非主体公民地位，否则就要受到残酷和恐怖的报复。

在警方默许下，当地印度教徒展开了报复。

根据官方统计，就打死了1169名穆斯林。

印度教徒出了气，莫迪也抓住这机会为自己的选举造势。

他复刻了1990年罗摩神庙事件，穿上印度教的神袍，举办战车巡游。

他宣称印度教需要强人的保卫，在中国互联网上得到了莫迪老仙的称号。

事实证明，装神弄鬼和杀人就是有用。

莫迪逐步绑架了整个人民党。

从2014年开始，人民党全国委员会超过72%的人都是莫迪的派系。

2014年，莫迪参选印度总理，口号之一就是重建罗摩神庙，自称是神让他当上了总理。

人民党也暗示，莫迪是毗湿奴的第11个化身，带领印度人民反抗魔鬼的暴政。

这次被巴基斯坦打下来的阵风战机，在印度买来的时候，就涂上了藏红花的颜色，命名为罗摩之箭。

从2016年开始，莫迪推行了激进的经济改革政策，包括作废500和1000卢比的纸币，把间接税变为直接税。

这些手段暂时导致了经济动荡，印度经济一度收缩了2%。

为了安抚选民，莫迪政府在克什米尔地区升级了对抗。

中印军队在这一轮洞朗地区的对抗，就是从莫迪政府遇到抗议开始的。

后来2020年，中印双方又在加勒万河谷发生了冲突。

印军在班公湖的南岸突然实施了雪豹行动，越界侵占了多个制高点。

这场军事行动不是为了抢地盘，而是为了修建一座纪念碑，纪念在1965年抵抗中国侵略战争牺牲的民族英雄。

回到2016年，可能是觉得和中国的低烈度对抗不足以缓解换钞带来的抗议。

2016年9月18日，印度克什米尔乌里地区的司令部被武装分子袭击，19名印度士兵死亡。

十天之后莫迪忽然宣布，成功对恐怖分子的营地进行了精准打击。

这次攻击的所有信息都来自印度官方。

印度外交部表示，没有更多的后续袭击计划。

后来宝莱坞把事件改编成电影，名字就叫乌里外科手术式打击，在2019年的印度大选年上映，取得了当年宝莱坞的票房第一名。

2019年的大选年，印度中央后备警察部队在克什米尔遇到了自杀袭击，46名印军当场死亡。

两周之后，莫迪政府再次突然宣布，印度空军越过了印巴停火线，空袭了巴基斯坦的恐怖分子训练营。

这些军事行动要么是单方面宣布胜利，要么是报复反击，但是因为宣传给力，都取得了国内的大量支持，帮助莫迪连续三次当选总理。

总的来说，莫迪搞表演的原则是和中国高调争夺领土，但是烈度要控制，和巴基斯坦常态化的对抗，但是不会明显改变边界。

原因是印巴双方都没有吞并对方领土的能力，甚至也没有吞并对方领土的打算。

两个国家现有的种族矛盾都足够激烈了，吞并对方的国土就会立刻增加一大批不认同现有统治基础的少数族群，纯属自寻烦恼。

所以印巴两国实际上达成了默契，就是可以用边境冲突去转移内部矛盾。

2024年又是印度的大选年，前面提到了，为了配合大选，拖了20年的罗摩神庙工程提前建庙。

莫迪为了参加仪式，斋戒11天，穿上了印度教神袍，上台竞选。

但是因为贫富差距大，青年失业率高，人民党只拿到了240个席位，比过去两次都要低，比人民党预期的370席更是低了很多。

这是莫迪上台以来，第一次需要联合组阁。

在这个背景之下，理解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军事冲突，就能理解胜利宣讲团的重要性。

这比真打掉对方的飞机还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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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避免剧场政治

剧场政治也引起过中国学者的关注。

2010年，中南大学发表了一篇文章：《竞标赛体制、晋升博弈与地方剧场政治》。

作者是广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院长陈潭。

他对这种现象进行了分析。

当前地方政治剧场中，官员背后的政治背景、社会关系、地方主义以及政治忠诚等因素，对地方官员晋升更具有决定性作用。

而前台的绩效排名、个人特征等直面大众的因素，往往不具有决定性作用，而是屈从于台后的力量。

只有当地方官员的社会资本与社会网络都很弱势，政治绩效与个人特征的作用才会凸显，对官员升迁起到决定作用。

督工，你认为怎么样才能避免剧场政治？

今天举的例子包括日本小泉纯一郎、印度的莫迪、俄罗斯普京、台湾省的陈水扁以及美国的特朗普。

这些政治演员所处的时代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刚刚经历过一个相对的密室政治时代，群众普遍对不公开的政治有深刻的厌恶。

比如说小泉纯一郎前面有自民党的几十年的议党执政，莫迪前面有国大党的一党执政，普京前面有苏联和内定他接班的叶利钦，陈水扁前面有国民党。

在特朗普之前，民主党和共和党长期依托选举人票制度，已经消灭了独立候选人和非建制派的存在空间。

两党掌握竞选和媒体团队的小圈子，也习惯了私下高对大多的政策，然后再去走公开程序。

中国人对此有一个形象的描述：小会说大事，大会说小事。

长期的小圈子政治会导致群众期待参与政治，至少是了解政治的。

所以他们愿意给任何照顾自己情绪价值的演员投票，很长时间都不厌倦。

所以，如果要避免剧场政治，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下非我不可的傲慢，开诚布公，让普通人有参与感，也习惯在严肃问题上做妥协。

这样才能避免演员设的政客上台，用极端的言论制造对立，也能避免低俗话题掩盖复杂的社会矛盾。

在个人层面，如果想摆脱剧场政治的影响，首先要甩开大多数形容词，抛弃大多数预设的立场，直接去看经济数据，讨论长期的民生问题。

其次，要想办法去了解某件事从头到尾的发展，制作信息核定本，不允许任何话题自然烂尾。

如果有人用某件事获得过赢学的情绪价值，就要让他为自己曾经的立场和政策负责到底。

不能说半年以上的微博内容不可见，事情就算过去了。

印度也许有一个永远不结束的巴基斯坦话题，不能去征服，也不允许输。

中国人不能被某个凭空制造的烂尾话题引导情绪。

最后，要承认世界不完美。

包括产业升级在内，现在社会没有皆大欢喜的进步方案。

任何政策方案提出来，一定要公开讨论谁来支付成本以及是否应该给补偿。

如果政策导致一部分人的利益受损，这个政策也完全可能是对的，依然需要推行到底。

但如果有人说自己提出了完美方案，只要闭着眼执行，人人都能赢，这种情绪价值拉满的政策往往就是要把你当成代价。

感谢各位收看，907期节目到此结束，我们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