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925】全球最强成人平台，比B站便宜？
1 Onlyfans估值问题。 2 考古的母系社会证据。
大家好，2025年7月13日星期日，欢迎收看第925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话题。
路透社5月23日报道，全球最赚钱的成人网站OnlyFans准备出售，估值80亿美元。督工，你如何评价OnlyFans的估值？
OnlyFans 估值问题
B站市值90亿美元，百度市值300亿美元。OnlyFans的80亿美元价格，不贵也不便宜。
说80亿美元不贵，因为营收和利润摆在这里，确实是撑得起估值。财报显示，OnlyFans的2023年营收是66.3亿美元，利润是6.58亿，股东分红4.72亿。对比2020年，营收翻了20倍。
互联网平台的估值一般是利润的30、40倍。OnlyFans要价80亿美金，只是年利润的13倍，所以我说不算贵。
但是从行业惯例来说，成人平台、博彩网站有很高的合规风险，不能像普通互联网平台一样做估值。
现在全球访问量最大的成人网站是P站Pornhub，平均每天访问量超过1.3亿，年营收是4.6亿美元左右，每年的净利润差不多1亿。结果Pornhub在2023年卖了4亿美元，只相当于利润的4倍。
P站只能拿到4倍的市盈率，原因就是合规风险。2020年，针对P站的儿童保护问题，纽约时报做了专题报道。这篇报道披露，P站有大量的性侵虐待儿童以及人口贩卖的相关内容。报道发出之后，多家广告商暂停了合作，主流的金融平台也暂停了提供支付服务。这严重影响了P站的订阅、打赏和广告收入，营收直接就缩了一半。
P站的主要用户所在地，加拿大、美国、英国这些国家也发起了合规调查，很多集体官司到现在都还没有打完。
虽然P站立刻采取了响应措施，清除了1000多万条视频，推出了实名认证机制，现金流还是严重缩水。2023年P站虽然缩水之后还有1亿美元的利润，但也只能卖4亿美元。
OnlyFans要卖也绕不过合规问题。之前因为Pornhub事件，2021年美国也对OnlyFans发起了调查，银行配合执法部门施加压力。
为了避免P站的下场，OnlyFans马上宣布，要从10月开始取消成人内容，转形成普通的视频平台。消息一出来，大量的创作者和订阅用户账号退出。不到一周，OnlyFans被迫取消转型，回到了成人赛道。
按照原计划，OnlyFans准备在2021年上市，因为接受调查，最后连招股书都没有提交。
顶住调查之后，OnlyFans继续被监管部门重点关注。今年初，万事达和Visa都被举报，原因是对OnlyFans的未成年性虐待内容允许用户付费。3月份，OnlyFans又因为平台的年龄审核不合规，被英国政府罚款140万美元。
投资人判断一家公司的估值，必须看成绩的发展前景。OnlyFans在法律方面的麻烦多，就算当下能赚钱，也不能证明自己会一直赚钱。所以投资人只能拿出几年的利润去购买，不可能用几十年的利润去评估资产价格。
至于说OnlyFans现在能赚钱，其实也经不起细看。OnlyFans在2016年成立，最早是一家常规网站，内容是烹饪、健身、音乐创作。内容比较常规，但是不能公开浏览，完全是付费看频道内容。所以OnlyFans一直没有赚到钱，濒临倒闭。
为了活下去，2017年底OnlyFans解禁了成人内容，收入终于开始上涨。2020年疫情开始，很多成人演员困在家里没收入，就跑到OnlyFans开账号。还有很多人在家里没事干，就去OnlyFans充值打发时间。这才是让OnlyFans变成了全球最赚钱的成人网站。
现在OnlyFans有411.8万个创作者，注册用户超过3亿，比油管还要多。
但是OnlyFans的运营模式跟主流视频网站不同。在OnlyFans，用户看不到任何公开内容，也没有算法推荐。必须先绑定一个银行卡注册，再付费去看创作者的主页。所以OnlyFans要赚钱，全靠创作者个人魅力，口口相传去吸引粉丝的关注。
甚至OnlyFans想要增加用户，都要反过来依赖于创作者。它既不能像普通平台一样，提供免费内容扩大自己的用户群，也不能学习短视频网站，通过推荐算法给尾部的创作者引流。头部创作者需要自己去推特这些平台，去吸引新粉丝订阅。
平台不能给创作者提供推荐或者引流服务，议价能力就会很差。现在OnlyFans只能拿到20%的订阅收入，公司一年虽然有66亿美元的营收，分给创作者的就有53亿。
另外，让创作者主导业务，平台就不能随便修改运营方式，只能坚持搞封闭的频道，掏钱才能进去看。这进一步增加了OnlyFans的合规风险。
现在OnlyFans只有1000多名外包审核员，要管理400多万创作者，几乎不可能保证百分百合规。政府事前不能跨过网站设置的保护墙，直接去监管违规内容。但是一旦收到确凿的举报，就会来起诉。这些风险压制了OnlyFans的估值，所以我说，喊价800亿美元也不便宜。
听上去OnlyFans的运营模式和知识星球很像，付费才能看，才能交流。但是OnlyFans是一个视频网站，它为什么不学习主流的视频网站，说服一部分的新博主放出免费内容来吸引流量？
成人内容放在私人付费频道，还算是在法律边缘经营。如果放到免费的公开频道，法律风险就太大了，可能会压倒引流的好处。
在大多数国家，成人内容很难公开出售。就算是在性开放的美国，成人内容是否合法也经历过十几年的争论。70年代的时候，美国政府还在用卖淫罪去起诉成人影片公司。一直到1971年，美国人才能在家合法看成人电影。所以，在录像带和光碟时代，成人DVD都是私下卖，录像厅也是白天放正常的电影，半夜再放成人片。
我现在还记得20世纪的录像厅，有两块招牌，到了晚上就要换一块。
进入互联网时代，某些成人网站开始学习YouTube，用大量的免费内容吸引流量，再用广告来变现。P站Xvideos就是代表，但是盈利能力不行。
公开流量要盈利，主要靠广告。品牌方投放广告的时候，首先要考虑对接消费者。如果是常规网站，内容多元化，各类消费品都有合适的载体。但是成人网站内容高度同质化，能够接到的广告种类就少。
另外品牌方也要考虑转化效果，也就是能够带来多少订单。常规的视频网站，创作者是通过信息和观点吸引用户，粉丝有可能会为创作者的观点买单。而成人视频，主要是出售视觉刺激服务，就很难想象普通人为了一个成人演员去下单商品。
最后，企业还必须考虑品牌形象。一个产品的成人视频打了广告，在大多数情况下会降低产品的档次。如果广告投给了违规的视频，比如说涉及暴力和毒品、人口贩卖，引发的负面舆情可以拖垮整家公司。
所以成人网站只能做虚假广告、博彩广告、推广病毒式的软件。稍微正常一点的商品只有成人玩具。结果，大多数成人网站的流量是在成人产业内部循环的，公开流量带来的广告位其实过剩，卖不上价格。
和正常的视频网站，比如说YouTube相比，成人网站公开内容的变现能力差了十几倍。就算P站的流量比推特还要高，每年也只能赚1亿美元。
现在流量规模对于P站最大的价值其实不是赚钱，而是对抗监管，让任何政府机构在关闭P站之前要考虑社会影响。
另外，现在社会熟人关系被破坏了，普通的成人内容已经泛滥。普通人对成人网站的需求也在变化，只愿意对私密频道内容付费。
2002年，也就是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年，78%的人浏览成人网站还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或者是放松一下，用户根本就不在乎演员是谁，也很难变成某个人的粉丝。到了2023年，情况发生了变化。统计结果显示，现在浏览成人内容的人有32%存在抑郁倾向，绝大多数都感到孤独，不愿意进行现实的社交。
对于潜在的付费用户来说，成人内容更重要的作用是代替社交，建立虚拟的情感关系，尤其是私密关系。
这种心态支持了很多新的产业模式。2005年，中国就出现了PC直播平台，形成了现在的打赏模式。同一年，日本成立了AKB48，通过偶像养成吸引粉丝支持。AI工具出现之后，陪聊机器人也成了主流的盈利方向。这几年很火的虚拟恋爱游戏，也是用真人演员，加上不真实的剧情，给用户提供情感体验。
OnlyFans搞封闭频道，可以给用户提供一定程度的私密感。对于用户来说，浏览大多数人看不到的内容，可以认为创作者属于自己。对于创作者来说，成人内容只是用来证明私密性的工具，在这个基础上提供情感服务，才能拥有稳定的付费群体。在疫情期间，城市人口越来越孤独，现实中的私密关系越来越少。所以OnlyFans的收入快速增长。如果把这些私密内容放到公开频道，不仅新用户的流量没有价值，老用户也有可能因为丧失了私密感，放弃订阅。
主播收钱提供私密情感服务，会不会反过来操控用户？
跟OnlyFans有关的诈骗行为，最近几年出现很多。故事情节跟中国的主播产业基本一样。比如说虚假陪聊，有的主播因为订阅用户太多，忙不过来，就花钱雇人做陪聊。这些外包的陪聊人员模仿主播的语气，跟粉丝互动。陪聊师因此成为一种职业，还衍生了速成攻略。
比如说菲律宾就有一位女陪聊师，自己做了一套聊天脚本，每套收费900美元。有的人买了脚本之后，通过复制粘贴，每个月就能赚2000美元。还有一些主播偷懒，连陪聊师都不雇，完全是用AI机器人回复粉丝。
还有网红陪训问题。绝大多数创作者在OnlyFans是很难赚到钱的。这时候就有类似MCN的机构，号称可以帮助他运营账号。这些机构从东欧国家招揽模特，表示只要签约，就能变成网红，一个月赚10万美元不是问题。把人招到之后，公司提供集中培训，统一包装，按照流水线去拍摄视频。如果赚不到钱，公司起码能够收到学费。如果侥幸赚到了钱，公司要拿走一大部分，甚至限制主播的人身自由。
最主要的骗钱套路，还是经典的网恋奔现，让粉丝误以为主播只对自己这么好。2021年，美国科罗拉多州有一名女性，发现自己的丈夫在OnlyFans花掉了13万美元。等到聊天记录翻出来，发现有个女主播用共度未来的许诺，让自己的丈夫打赏。
韭菜这么好割，连主流明星都眼红。2020年，一个叫做贝拉索恩的女演员跑到了OnlyFans开账号，表示会发裸照，只用24个小时，贝拉就赚了100万美元，最后只发了那一张。
这些诈骗行为虽然给受害者造成了损失，但是毕竟是只要钱。更严重的是刑事案件。路透社披露过，很多受害者不知情，甚至是受强迫，被前男友把私密内容发到OnlyFans赚钱。还有一些账号，虽然名义上标注了18岁，但是会有奶瓶之类的符号，进行暗示提供未成年人的色情内容。还有人对女性进行非法的囚禁、虐待，提供猎奇内容赚钱。
路透社披露的信息，都来自各国警方的调查记录。没发现的情况下不知道有多少。现在OnlyFans要出售，卖掉的不仅是利润，还有这些潜在的风险。
那这些成人网络平台未来会消失吗？
可能会消失，但原因不是禁止而是放开。色情服务是人类的基本需求，也是人类群体的重要禁忌。要不要放开，一直有争议。但是主流文化产业接受成人内容，正在成为一种趋势。一旦主流网络平台也经营成人内容，现在这些成人网站就会丧失一切优势。去年6月份，马斯克就更新了推特的政策，用户只要做好标记，进行年龄认证，就可以发布成人内容。
如果推特的新政策效果好，主流社区可能都会响应，挤压成人网站的生存空间。到那一天，成人网站唯一的生存方向就是极端和猎奇内容，跟犯罪彻底捆绑。OnlyFans不赶快卖掉，可能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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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25年开始，我们经营策略有点变化。过去，替小商品带货，赚一个广告钱给大家发工资。今年我们想换个思路。既然我们的日常工作就是制作内容，那是不是可以把一部分内容直接变成商品销售呢？1万多个付费观众的选择证明，我们这个想法有一定的合理性。如果各位观众觉得睡前消息对于新闻资讯的分析有那么一点意思，欢迎参加我们的充电项目，关注刚刚形成的历史。
中国人均预期寿命78.6岁，中华民国时代距我们75.3年。民国末年的上海小学生裘瑶刚刚去世。按照自然规律来说，对民国时代有记忆的中国人不多了。在民国居民老去之前，我们已经要通过文艺作品来了解民国时代了。网上不难找到史料详实的谍战剧，鸳鸯蝴蝶派的爱情小说，还有唱片转录的酒吧音乐。但是民国有4万万人，绝大多数人跟浪漫的剧情无关。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文艺化的民国在逻辑上就无法和后面的新中国对接。
另一种民国叙事来自历史课本，完全站在新时代的视角做宏观回顾。人教版的历史教材，八年级上册，第52页到116页是民国历史，其中一半篇幅在讲革命战争的硝烟弥漫。距当时人的言行全部化作了统计数字和后面的名词。这并不是民国史，而是新时代的通年履历。
但历史并没有预设目的，民国也不是新中国定做的序幕。只有理解4万万民国居民当时的所见、所闻、所想，新中国的诞生才能被成为人民的选择。所以在民国剧和历史课本之间，还有第三种叙事。
统计数字和政治运动当然要讲，但是我们不会认为这是历史的全部，只认为这是影响民国人物的历史背景。个人生活当然也有介绍，但重点不是去讲浪漫的故事，而是当时人做出重要决定之前的体验。在个人生活和统计数据之间，我们设身处地的去观察每一个人的处境。观察历史人物如何赚钱，如何消费，如何交友，从何处得到信息，有哪些认知缺陷。然后打通宏观和微观叙事，介绍社会力量和个人思想的互动。
马前卒工作室投入了数年时间，查阅了数百本历史文献，上接晚清，下到现在，从前传讲到后进。推出了这一版充电视频，马督工带你读懂民国。作为历史爱好者，我们并不打算在研究深度上超越学术界，但是作为媒体工作室，我们愿意把史学成果通俗化、整体化，变成一部适合普通人的全景断代史。欢迎收看。 @@@
考古的母系社会证据
6月6日，国家文物局发表文章，表示经过北京大学和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联合研究，确认在4750年前的大汶口文化遗址，存在两个母系氏族构成的村落族。这项研究成果得到了Nature杂志的认可。这个村落族的名字是付家遗址。文章同时表示，付家母系社会考察，为恩格斯在19世纪提出的社会进化理论，原始母系社会是文明前夜重要阶段提供了关键证据。督工，你如何评价付家遗址的最新研究论文？
这篇论文算得上严谨。考古证据确实可以证明，在中国文明出现的前夜，存在以女性的生育关系结合的社会组织。但如果要是说证明了经典马克思主义概念下的母系社会，我人位结论有点过头了。因为母系社会是否存在，目前并没有社会学或者历史学上的严格证明。付家遗址代表的社会形态可以有更合理、更简单的解释。
付家遗址位于山东东营，从泰沂山北麓一直延伸到渤海湾的南部海岸，有500多家墓葬。通过放射性断代法确认，付家遗址的形成时间大约是公元前2500多年。1980年，广饶县的村民就发现了付家遗址，随后用了十多年时间完成发掘。在这次研究成果发表之前，付家遗址最大的考古学价值是证明了古代中国人的外科手术水平。
之前的付家墓葬，考古学家发现了一块男性的头盖骨，头顶有一个小穿孔。2001年，医学专家鉴定，穿孔的断面光滑，有修复痕迹，而且不是穿孔之后立刻死亡，证明不是战斗受伤，而是主动的治疗结果。大概率是这名成年男性经历过开颅手术，才留下了穿孔。因此，付家墓葬被称为国内最早的开颅手术遗迹。
付家遗址这次有新发现，是因为基因测序技术在进步。古代人类的遗骸存放时间太久，里面的DNA基本上都降解了，还会受到周边的微生物严重污染。以前些年的技术，对古人类的DNA测序的成本很高，一次性能够获得的信息也比较少。
高通量测序技术发明之后，测序效率提高了。研究人员可以同时测序大量的DNA片段，通过古代的人类遗骸重建亲缘关系。这次付家遗址的新发现，就是用高通量测序，对墓葬遗骸的线粒体进行了鉴定。线粒体是细胞里面的一小段环状DNA，跟核DNA不同，主要是通过母系遗传的。比如说，我和我的母亲、舅舅、外婆以及母亲姐妹的子女都有相同的线粒体DNA。
这次研究从付家遗址提取了60例的全基因组。研究团队通过DNA检测发现，所有的个体都具有相同的线粒体序列，说明有同样的母系血缘。研究团队也分析了代表父系血缘的Y染色体。13个男性个体有9个不同的Y染色体来源。母系血统来源单一，父系血统来源多元化。用现在的说法，就是整个家族的男性全都是上门女婿。研究人员因此推断，付家遗址是一个通过母系起源关系结合的氏族。
其他考古事实也提供了侧面证据。比如说，男性在哪家家庭出生，就要跟自己的家庭成员埋在一起，不存在分家现象。另外，在大多数的父系氏族，成员跟父亲的血缘越近，埋葬位置也越近。但是在付家遗址，埋葬位置比较随机，和遗传数据不相关，说明这里的父系血统相对不重要。
研究人员还发现，付家遗址的基因多样性要比周围的同时代古人类要低，说明存在频繁的内部通婚，这也是母系社会的特征之一。所以四五千年前的山东，至少一部分居民，很有可能是根据母系亲属关系来区分我们和你们的。
但是以上所有的推论，就算百分百正确，也只能说，付家遗址可能存在母系血缘家族，不能说一定存在依托母系血缘传递的权力关系。
首先，其他的历史资料证明，DNA序列以母系为主，不代表权力结构就以女性为主。这篇论文提到了北美的查克王朝，认为在以前的基因分析中，唯一能够确认的古代母系社会就是查克王朝。但是从查克王朝的陪葬品来看，陪葬品最丰富，最精美的，反而是一批男性。查克王朝未必就是母系的权力社会。
还有一些肯定是父系的氏族，也有可能出现母系血缘传承。比如说古代犹太人的邻居撒马利亚人，就是典型的父系氏族。但是根据DNA的测序结果，撒马利亚人的线粒体多样性很低，都来自同一个母系祖先。这说明古代的撒马利亚人还有可能阻止了女性外嫁，要求他们必须在氏族内部通婚，而不是说明母系血统主导了社会结构。
至于说付家遗址的研究成果有什么意义，论文作者的看法还算清醒。北大考古学院的研究员宁超表示，人类社会不可能按照单一模式存在，一定有区域的特殊性。可能是父系变母系，也可能是母系变父系。这次研究只是抛砖引玉，所以不能说一次考古分析就能证明某个特定的社会形态一定是普遍存在过。
中国的历史教科书曾经把母系社会当成一个普遍存在的历史阶段。直到现在，初中历史课本还有这样一段话：最初人们生活在母系氏族社会，那时候财产公有，生产和分配都以集体为基础。随着农业和畜牧业的发展，父系氏族社会逐渐取代母系氏族社会。在父系氏族社会后期，生产力进一步提高，出现了剩余产品和家庭私有财产。原始社会开始解体，人类进入阶级社会。督工，你如何评价？
这反映了欧洲19世纪中后期的历史学和人类学成果，先是被恩格斯接受，再通过苏联影响了20世纪前期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最终成为中学教科书的定论。现在回头看，这段话的证据和逻辑都不算完整。
从资产阶级革命开始，欧洲思想家反对王权，都喜欢追溯到人类的早期时代，认为王权并非自古以来就有。比如说，政府论的作者洛克就假设人类本来是完全自由的，不受任何人支配。但是为了保证社会稳定，人类选择让渡一部分权力，委托一个公正的人管理，才出现了政府。卢梭写社会契约论的时候，也假设了一个完全平等的原始社会，是当时的人类签订的契约，授权给保卫者，才有了君主。
在这个基础上，最早提出母系社会概念的人是瑞士的法学家巴霍芬。1861年，巴霍芬深入研究了希腊罗马神话，考察了地中海原始宗教信仰，写了一本《母权论》。根据巴霍芬的观点，人类文化按照三个阶段进化。
第一个阶段是群婚制，这段时间人类居无定所，完全被欲望驱使，随意发生关系。第二个阶段是母权制，随着人类逐渐进入农耕社会，也出现了婚姻概念。女性通过绑持宗教，取得了比男性更高的权力。第三个阶段就是父权制，男性的武力强过女性，逐渐掌握了社会权力。
巴霍芬的观点启发了美国人类学家摩尔根。摩尔根出生在纽约，自幼就对人类学感兴趣。当时纽约还有一个印第安人部落，叫伊洛魁人。摩尔根通过观察发现，这些印第安人相互之间的称呼是按照母系关系决定的，而且伊洛魁人的居住地点也按照母系血统进行区分。
这些发现让摩尔根确信，母系社会要比父系社会更早出现，是人类发展的早期阶段。结合达尔文的进化论，摩尔根还提出了社会进化理论。他认为社会存在于复杂环境里面，受到了不同的自然资源限制，必须不断变化才能适应外部的环境。
1877年，摩尔根的观点形成一部专著《古代社会》，并且传播到欧洲。这本书引起了马克思的兴趣，写下了人类学笔记。根据摩尔根提出的一些观点，比如说史前社会不存在阶级斗争，氏族是人类社会的基石，马克思完善了唯物主义历史观的体系。马克思总结，因为生产基础的发展，导致了人类社会从家庭过渡到私有制，引发了政治观念的变化。
马克思去世之后，恩格斯整理他的遗稿，发现了人类学笔记。恩格斯结合马克思的笔记、摩尔根的《古代社会》，写出了重要的论文《家庭、私有财产和国家起源》。
恩格斯吸收了摩尔根的部分看法，认为原始社会主要是母系社会，女性要跟姐妹生活在一起，不区分孩子是跟谁生的。这些女性建立了合作关系，必要的时候会采取行动，一起镇压不合作的男性。
恩格斯也有一些原创性的理论，比如说他把人类的文明发展划分为三个时代：在蒙昧时代，人类获取现成的天然产物；在野蛮时代，人类学会了畜牧和农耕，靠劳动给天然产物增产；在文明时代，人类学会了加工天然产物，逐渐进入工业社会。
对于摩尔根的母系氏族理论，恩格斯给了很高的评价。他认为母系氏族的发现，跟达尔文的进化论、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有着一样的意义。
马克思和恩格斯的19世纪观点不一定是错的，但是至今为止，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母系社会的判断是对的，只能说理论上有一定的自洽性。对于科学来说，局部自洽的理论千千万万，只有得到主流观测结果和实验数据支撑的理论，才能成为有价值的学说。
从现实的人类学考察来看，因为古代人的生理知识不足，知母不知父的社会关系阶段多半是存在的。但是这并不能证明女性的政治和经济两方面都有主导权。
尤其是在文明社会前夜，欧亚大陆已经挤满了原始部落。某些部落为了寻找生存空间，已经被迫走过西伯利亚冰原，到了美洲。在当时，部落和氏族之间的斗争肯定非常激烈。在这种条件下，男性领导族群才是大概率事件。在付家遗址之外的大多数新石器时期墓葬，确实都有比较明显的父系社会特征。所以付家遗址的研究不能用来支持教科书的母系社会描述。
但是这还是不影响马克思和恩格斯基本理论的价值。马克思主义包含的唯物主义历史观，并不是一组确定的结论，而是对于社会制度做出了更深层的解释。马克思主义认为，世界上没有天经地义的制度。迄今为止所有的社会制度，无论是男女平等，还是某个性别占优势，无论是世袭的国王还是民主制，都是在特定的物质条件下，相互竞争产生的临时结构。如果物质基础变了，或者竞争压力变了，制度本身也会快速改变。
人类如果希望社会为自己服务，就必须破除对任何制度的神圣崇拜，承认政治、文化、经济规则这些社会制度和螺丝刀、开瓶器一样，都是普通的工具。然后才能解放生产力，追求更美好的未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对于付家遗址的最新研究，还是支撑了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逻辑框架。证明了在不同的条件下，人类确实存在多样化的史前社会。除此之外的过度解读，都是有问题的。
我期待研究者能够更进一步，能够找到付家遗址特殊墓葬格局的经济或者政治基础，尤其希望能够看到社会结构分析和先进外科技术之间的关联，给未来的中国历史教科书提供更丰富的内容。
感谢各位收看，925期节目到此结束，我们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