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966】衡水读高中 多带开塞露
衡水某中学老师介绍河北应试教育模式。
以下是视频音频的文字转录：
医务室卖的最好的药是开塞露。那就是衡水。中考400多分的学生追上600、700分的学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咱们这个军事化一般来说有哪些措施？轻则警告处分，重则停课回家。哦，就是说我纠正，他也要扣我的钱。学生的所有管治措施一样会出现在你身上啊。10%和教学无关的人来监督剩下90%的人。几个学校也快打起来了。高考完的那一天，去问家长要不要复读。咱们学校所有的这些标准化措施一部分就是为了应付家长的焦虑。他们一分钟都不想让学生耽误。你观察我说的教育话题，你觉得有没有哪期翻车了？不够黑暗，我只能说。
衡水高中：日常作息与学生健康
大家好，欢迎收看睡前消息，观众自己的故事。今天是我第四次邀请观众进入演播室了，也是我第一次邀请到山河四省的老乡。今天这位嘉宾毕业于黄冈师范学院，现在是在衡水的某高中工作。他近距离观察过中国两大应试教育模式，他家里还有很多亲属也都是高中老师。今天他会给我们带来中学教育的一线观察。
督工：是在大家熟悉的那个衡水中学工作吗？
马老师：不是，但是其实整个衡水地区大部分的学校，他们都是在遵循这个所谓衡水模式吧。
督工：就是说在衡水市，只要你上了高中，有大概率就你已经在衡水体系之内了。社会上一般是对衡水模式的描述或者想象，有哪些是不符合你们现实的，或者说你进入这么一个衡水模式的典型中学之后，你觉得有哪些东西是在进来之前没想到的？
马老师：大家对衡水模式的想象好像一个黑箱，不知道这个里面是怎么运作的，就感觉你这来的学生都考出这么高，你是怎么压榨他们的？感觉里边一定很恐怖。我来之前，我也以为就是地狱式的那种情景。到了之后发现还好，我们构建出来非常完善的一个体系之后，所有的在这个体系之内会出格的事，我们都会发现苗头，第一时间制止。有学生出现心理问题，有学生有违纪之类的行为，也会第一时间得到矫正。但是不是那种我们所谓的常规那种强制的矫正，就是体罚之类的，在衡水是完全不会出现的。
督工：像您所在的这个中学作息一般是怎么样呢？
马老师：所谓减负。现在我们早上起床是6点半，晚上睡觉是10点半左右。中午也会有40分钟吧，午休的时间。所以整个休息还是能得到保证的。
督工：学生回去倒头就睡，还是他们还会自己在宿舍里再去复习什么？
马老师：复习是绝对不允许的。到时候是整个熄灯，当然我们的工作是确保他们睡觉。
督工：那每天的平均学习时长大概是多少？
马老师：上午是五节课加一节早读，五个45分钟加一个30分钟。下午也是五个45分钟，加上晚上三个45分钟。
督工：每周七天都是这样吗？
马老师：不是，周六日的安排相对要宽松一些。因为衡水这个情况，大部分的家长他是外地的。如果让他们每周来接孩子，可能也不太现实。所以我们现在实行的是自愿双休。你只要跟学校说我要休息，家长可以来把你接走。如果你不来接的话，就在学校会安排老师值班。
督工：咱们周六日这些课外活动主要是安排哪些活动？
马老师：德智体美劳，就除了智育以外的其他东西都会在周六日里面。各种体育技能、劳技课、音乐、美术。
督工：学生参加这个活动应该是挺开心的吧？
马老师：大部分的学生他只是找一个地方聊天而已，其实他生活是很无趣的，他没有什么所谓的一技之长。如果你不去参加这些课，你就只能坐在教室自习，而教室是不可以说话的。
督工：他们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爱好，这个特征应该是初中就带过来的。是不是也跟他们这个阶层或者是家庭的这个教育方式有关系？
马老师：会有很大关系，只是单纯的希望你成交，希望你考个好大学。他对于你其他方面的素质，尤其是家长对这方面没有很高的期望。
督工：咱们这些学生聊天大概会聊什么内容？
马老师：跟我们上学那会儿一样，男生聊聊游戏，聊聊体育，女生聊聊八卦，聊聊电视剧啊电影什么的。
督工：你觉得他们对外面的这个世界还是挺了解的？
马老师：是的，很多人网速比我还要快。有一个学生请假，或者是有什么事出去了，在外面高效的都冲了，回来之后把所有新鲜的东西，第一时间带回来给全班同学分享，然后这个话题就慢慢传开了。能主动把这些信息带回来的人当然是少数，每个班应该有两三个人这个样子。
督工：那我大概就能理解衡水中学一个学生的生活方式了。每天13节课加一个早读，一直循环的终点，然后每周我出去把外面的信息带回来。每天13节课，这样不断地循环，他们健康水平怎么样？
马老师：现在整个中国青少年的体能和身体状态可能都是有点问题，尤其是近视问题。反正我的学生里大概九成近视眼。
督工：体育课会强制他们有高强度的运动吗？
马老师：体育课基本上就是热身。热身之后发下去各种器材，乒乓球、羽毛球、篮球、足球，自己去玩就可以了。
督工：但是听您刚才描述，就是大多数学生其实可能也会抓紧这个时间聊聊天。
马老师：对，玩的学生在我观察可能就三分之一左右。
督工：咱们每天早晨会跑操吗？
马老师：按理说是一个日常的活动，但是现在基本上考虑到这个学生的情况，包括这个天气情况，刮风不跑，下雪不跑，晴天不跑，雨天不跑。
督工：晴天不跑，雨天不跑。
马老师：就是太太晒了不跑，下雨了也不跑，太热了不跑，太冷了也不跑。一开始是400米操场三圈，现在已经逐渐简化到有时候是一圈，有时候是两圈了。
督工：传说中那种衡水中学，或者说衡水模式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徵就是大家很规范的、很整齐的跑操，这个场景现在已经逐渐弱化了。
马老师：对，您说的是紧凑式跑操，前胸贴后背那种跑法。我刚到学校一年左右吧，逐渐就取消了。主要是因为有很多家长会反馈，早上的跑操之后，很多孩子会有肠胃的这个不适反应，导致他一上午的这个课都不好上。所谓的这个肠胃问题主要体现在一个是胃病，因为很多学生吃饭会比较快，再一个就是便秘。
督工：咱们咱们先说这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分开说。咱们吃饭问题比较快，是因为我们规定的吃饭时间紧张吗？
马老师：如果你按照学校规定的作息时间去吃饭，正常的饮食的话，不会有问题。规定那个吃饭时间，他没有去吃饭，到教室休息了一会儿，或者去打电话，或者去买了点零食，他可能不吃正餐。这个会导致他有一些问题。
督工：那学校给学生们安排了多少吃饭的时间？
马老师：早餐15分钟，午餐20分钟，然后晚餐也是20分钟。
督工：包括了从教室到食堂和排队打饭吗？
马老师：打饭基本上不排队，我们是流动的吃，就是每个班前后交错五分钟。
督工：还是有点紧，那我要从教室走到食堂，然后再回来，这20分钟这都要完成这些事情。
马老师：我不太清楚其他学校是什么情况，在咱们学校这个距离非常近。基本上三分钟左右，你每天的动线是一个完整的圆形，你不需要走回头路。
督工：刚才您说的便秘问题，正好前一段时间我看到南方周末一篇报道，说在超级中学这些严苛的时间管理下，学生们没有如厕自由。那这种情况是不是在你这儿也比较普遍？
马老师：医务室卖的最好的药是开塞露。
督工：大概使用量是多少？
马老师：他们的进货周期我不太清楚，但是据医务室老师给我反馈，基本上就是拿到货之后一天时间就全部卖光了。他每次至少要十盒。有的学生会一盒一盒的拿。
督工：就是说大家确实便秘问题还比较普遍。
马老师：对。
督工：咱们怎么去总结这个便秘问题的原因？是紧张，是它运动少，还是我们这个饮食有问题？
马老师：有一个很奇怪的，我不确定是不是规律的一个现象。往往这些便秘的孩子，他真的好像在我看来，心情都不是特别好，比较内向的。他可能会给自己很大的压力，来自学校，来自父母各方面的这个升学压力，他没有办法很好地排解。这个时侯对自己这个精神上的这个高压导致的肠胃问题，反倒是按理说我们不喜欢的孩子，特别皮，每天调皮捣蛋，特别活泼开朗的这些孩子，他没有这些问题。他非常健康。
标准化管理：教学、师资与纪律
督工：衡水模式以军事化管理出名，咱们这个军事化一般来说有哪些措施？
马老师：我不太认同这个说法，但是我认为衡水模式最典型的一个特徵就是标准化。它会不允许任何计划外的事情出现。踩到这条红线，轻则警告处分，重则停课回家。
督工：你认为这种模式对学生最大的效果，或者说培养的核心能力是什么？
马老师：我觉得还是给他们一个环境吧。中学生这个阶段他是非常容易受别人的影响。我们把这个圈给他画定之后，所有人在这个圈内，如果这个学校有一两个不学的学生，他可能会带着班里其他想学的学生一起学不了。在其他高中应该这个非常普遍的现象，但是在这边如果你不学，你不守规矩，那你就不要在这儿了。但是这个敢做出头鸟的，一定是少数。所以少数出头鸟被处理掉之后，其他人就会好处理得多。
督工：咱们现在的这个一般平均值，三年下来会有多少人成为这种出头鸟，彻底离开这个考试体系？
马老师：5%左右吧。一般在开学的一到两个月之内，就会出现断崖。你就他实在是不适应的话，一般就会离开。
督工：他无论如何忍受不了这个规则。
马老师：对，其实也是家长的期望和孩子自己性格的一个错位吧。
督工：换句话说，95%的人只要过了第一个月，那基本上后面三年就是偶尔犯个错的这种事情。
马老师：对。
督工：在这种模式下培养的学生，他自主学习的能力还能保持住吗？
马老师：有一定影响。说句难听话是，用鞭子抽着他们再往前走。
督工：他们不可以去制定自己的学习计划，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学校制定的唯一计划。
马老师：对，你在规定的课上是不可以学这堂课以外的内容。如果你学了也算违纪。
督工：比如说他是年级第一，他也不可以去制定自己的学习计划。
马老师：不可以。可能会对一些比较优秀的学生会给他一些建议，让他去强化一些。当然一般是利用课余时间。
督工：每天这13节课里边有几节课的时间是他们自己支配的？
马老师：严格意义上的自己支配其实不存在。所谓的自习课是对映老师的自习课，只能学习这一节课老师的课文。
督工：有老师在上面，你不能做数学，不能做英语。
马老师：我物理就比较弱，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马老师：这样不允许。
督工：这就是衡水。
马老师：不是完全没有时间，比如说你的假期时间，你可以自己去想办法去弥补。在学校这个层面是不可能给你做这样的事。
督工：这么标准的流程，那是不是还隐含了一个前提，就是来我们这里读的学生，他入学的时候水平是差不多的？
马老师：对于正班，就是从高一来读的学生，在入学之后两到三个月之内，只要你够努力，中考400多分的学生追上600、700分的学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对于复读生来说，可能这个基础的差距就比较大了。
督工：这么标准化的学习，但是我们又期待他们考试的时候多来一些985211。那这些学生之间他们的差别体现在哪里呢？
马老师：我觉得主要个人能力有很大关系。再一个就是他对整个模式的适应程度。极其不适应的，他会很早就离开这个体系。稍微有一点适应能力的，他可能会跟这个环境一边做对抗，一边顺着环境往前走。但是这些学生的成绩不会很好。有些很适应这个环境的学生，他会考出很高的分数。再就是极少数的那种，我们称之为学神级天才。我怀疑他会不会在任何一个学校都会考出很好的成绩。当然可能被我们的名气或者整个规模化的这个情况所吸引他来到我们学校。
@@@ 督工：经常装修的小伙伴应该都有这种感受，这事看上去很酷炫，其实一点也不简单。其实B站就有一个阿普主米凳，他做装修产品直播团购已经三年多了。不管是硬装阶段的建材，还是入住时需要的家具家电，全都有，都是头部品牌。像西门子、海尔、美帝、顾家、立邦、九牧、乐之宝，这些共计200多个。团购链接来自品牌在于天猫和京东的官方旗舰店，就是官方自营，确保大家买到的是100%官方正品。团购这种形式，品牌会给到更低的折扣政策，有或把原本用在广告上的营销费用给团购渠道作为佣金。米凳在团购的低价的基础上，再把大部分佣金以返现的方式返给消费者。举个例子，今天爆款美帝520冰箱，你直接去官方旗舰店下单，各种优惠够完，到手价也是5300多。在米凳这里团购，同一家店铺，同一个产品，同一个链接，大促的时候到手价是3800多，直接省了1500。不夸张地说，省出一把挺好的弓削椅的钱。如果装修的所有产品都在他这儿团购，轻轻松松就省了几万块钱。下单之后直接保价100天，再也不怕价格被刺了。而且米凳的售后很好，买错了，过了商家的退换期不给换，那米凳自己掏钱给你换，运费也都包。床垫买回去不舒服，他自己增加了100天试睡，如果不适合的话，全款退货也包退货运费。很多年轻人都是第一次装修，遇到各种问题很正常。米凳的出现让大家有一个兜底的地方，省钱又省心。到底有没有这么好呢？当然我说了也不算，大家可以去社交平台上搜一搜真实的口碑。我估计啊，如果他说道做不到，早就被大家冲了。最后，今天双11来得早，10月7号就已经开始了。大促优惠，叠加米凳的团购价格更低，如果你有这类需求，点击我的置顶评论链接，可以进米凳的团购群，多一个渠道比一比价，也不是坏事儿吧。 @@@
督工：那您能具体介绍一下我们怎么去执行这种标准化的监督和督促吗？
马老师：最主要的还是体现在老师身上。整个学校管理层对老师的管理也是实物巨细的。学生的所有管治措施一样会出现在你身上，你也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做规定的事情。这节课要教研，所有老师一起教研。这节课要上课，所有老师都要去上课。白天的这十节课的时间，你至少有五到六节课是安排好的，只有剩下的几节课的时间你可以做自己的事。
督工：这么说，就我招一个老师进来，首先也是要让他适应这个标准化。
马老师：对，每年暑假的时间都是对老师的培训时间。
督工：新老师进来要多久能跟上这个标准化的流程？
马老师：进班上课的话可能三个月左右，然后你整个适应最少你要带一整个学年才可以。
督工：咱们这些老师学历分布一般是什么样的？
马老师：我们学校的老师可能就是一本二本居多，很少有重点学校的老师。
督工：但咱们老师平时教案有个性化的部分吗？
马老师：整个学科组集体备课，教学上的操作的流程都是经过大家所有人共同商议，然后也是以组长为准。再一个就是总会有一些共性的问题，体现出来的数据如果有差异，我们会针对这部分数据对教案做相应调整。
督工：所以说这才是衡水模式的核心，就是我们能够一方面要求整体性，另一方面要调整的也是一个年级或者至少一个班级整体去调整。
马老师：对，因为数据最能反映问题嘛。
督工：那老师平时会都会分析哪些数据？这个能透露一下吗？
马老师：其实就非常常规的，平均分，正答率，就是某一道题做对的人有多少，错的人是选择了某一个选项比较多，那说明他们对这一个知识点的认知是存在某一个部分的偏差。然后我们就要针对这个问题去纠正这个偏差。
督工：那如果是单一个学生有明显的问题，你们会去想办法去调整纠正吗？
马老师：不会。你就比如说如果全年级只有你一个人做错了这道题，我们可能说会把这道题整个分析一遍，但是你错的这个角度可能不会成为重点。
督工：咱们在这个衡水模式之下培养出来的老师，你认为对老师是一种促进吗？
马老师：在授课方面肯定是促进，因为有一个现成的体系带着你往前进嘛。正常的你一个新入职的老师，你想把所有的单科的知识点全部融会贯通，三年应该不够，三年也只教我一次。但是在这个体系之下，它是强制要求你在三年之内必须要所有的知识全部掌握，而且它的效率会非常高。你容易在实践中出现的错误已经全部帮你积累好，全部提前告诉你。
督工：学生跟老师打破这个规定，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呢？
马老师：对学生来说，先是记过，我们说扣分。扣分扣到一定量级之后回家。会有一些比较重大的违纪，比如打架致伤会直接清退。对老师来说当然就反映在薪资上，然后如果有比较严重的，像我们现在一直强调的就是有偿补课，收受家长礼金，如果有发现的话，也是做一个清退处理。
督工：咱们具体来说一个学生有多少分可以扣？
马老师：不同的违纪行为，它对应的这个分值可能也不一样。
督工：你从新的开始说，比如说哪些是扣小分的？
马老师：做一些跟学习无关的事，上课交头接耳，上课喝水是不可以的。转笔，拿着笔写字可以，不能转。挠挠痒痒啊什么的，都是不行的。
督工：这都不行吗？
马老师：对，你不要被老师发现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巡视的老师一旦过来，他看到了那肯定是不行的。
督工：扣一分的结果是写检讨还是直接回家？
马老师：什么都不需要。他只是被老师记住了。你被记的次数多了就可能需要停课回家。
督工：到多少分需要回家？
马老师：像这种小的可能到五次，画了一个正字，可以回家了。你只要回过家一次，你所谓的这个分值就清零了。停课回家，当然不是个很普遍的行为，但是会有几个常客，一个学期可能扣个20分。
督工：分值比较大的有哪些行为？
马老师：比如说考试作弊，可以算是三分的吧。打架，逃课。当然这个逃课不是说他真的这节课没来，我们说假传圣旨，跟任课老师说班主任让我干什么去了，两头骗一下，然后自己去玩了。这也属于这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督工：你刚才也说了就喝水这个事不一定被抓住，那就意味着巡视老师，对抓住是一个，班主任老师抓住是一个。
马老师：为什么给他记分呢？给他记分扣的是我的钱。
督工：哦，就是说我纠正，他也要扣我的钱。
马老师：这个扣分的这个权限不在我们老师们手里，就在那个纠察老师的手里。你在语文课上违纪，语文老师要扣分。同时班主任也会被扣分。对这两个老师都会有影响。所以我们要跟学生站在一条战线，比如说他从教室那个方向过来，我看到他了，我会赶快跟同学们说：来了来了。然后所有学生马上就正襟危坐。
督工：走廊上一直是有巡视的老师。
马老师：不是一定有，我们也很怕他们，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督工：也是抽查。
马老师：对，我们也会被查的。上课的时候如果我不认真，或者说我累了我坐一下，不可以的。
督工：咱们这巡视老师在咱们全校有多少人？
马老师：大概有三四十人吧。他们会有指标，但是完不成指标会扣钱，完成指标之后再往上可能也不行。
督工：他们指标是什么？
马老师：就是扣分。对，就是你每天要抓多少个。
督工：三四十个这样的巡视老师，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巡视。
马老师：不，他们会承担整个年级上的一些教学之外的任务，打地卡的整理之类的。
督工：这些老师也是吃饭上招进来的吗？
马老师：不是。我们内部叫大专生。他对你们能力要求不是很高，当然这个薪资方面也不会像这个正科老师这么高。
督工：总体的正科老师他们占了多高的比例？
马老师：10%。
督工：就是我们要招10%这种和教学无关的人来监督剩下90%的人。
马老师：嗯，对。
督工：比如说我的学生扣了一分，我是任科老师。我这一分折算到我身上多少钱？
马老师：它不是一个具体一分是多少钱这样一个数字，它是一个量化的比较。比如说这一个积分周期结束之后，根据成绩，平时成绩和考试成绩，综合的对所有老师一个大排名。然后排名靠前的老师会得到奖金，排名靠后的老师会得到惩罚。学校不会多出一分钱，也不会少出一分钱。
督工：优秀的老师和那种得零分少分的老师，他们之间分数最多能差多少？
马老师：量化到奖金的额度上可能就是50%的差距。
督工：这50%绝对数是多少？
马老师：如果按最普通的老师们的这个情况来算的话，在1000左右。
督工：好像也不是很严苛的样子。
马老师：还可以，但是谁被扣了那么多都不开心。而且如果你连续在底部的位置待了很久，你会面临被清退的风险。
督工：您家里现在还有人在做班主任。
马老师：我爱人是刚刚卸任班主任。当班主任这段时间，我们能清醒的对话的时间大概每天就是一个小时。
督工：您觉得这个当班主任那个压力是年轻人能承担还是年纪大的能承担？
马老师：在我们学校其实也很有意思，基本上所有的班主任都是在两头，我这个年龄的毕业大概三到五年，工作比较有热情也比较有活力的。再就是50岁左右的那种，家里可能没有很大的压力，加上没有那么多教课，可以睡了。他也会考虑当班主任。
督工：就是中间这的要管自己的孩子就不可能再去管别人的孩子了。
马老师：有少量的这样的我们管叫铁人，所有班主任都是任科老师，所以他们属于承担的这个额外的工作。他要在学生起床之前，要提前到宿舍，然后等学生睡觉之后，他才能离开。首先是班级的纪律、卫生，学生生活上的管理。然后你要跟家长做一些沟通，再就是每天的大课间，中午吃饭，还有晚上睡觉，你要去查班。就是在食堂和宿舍，学生生活的这个场所你要出现，然后老师只要在班级就可以了。但是薪资上的差距也会稍微大一点。
督工：咱们老师的收入绝对水平方面透露一下。
马老师：整个衡水地区肯定有比我们高的学校。我们这边的情况就是普通老师，就是最一线的，最多人挣的这个工资数额，到手大概7000左右。比我们稍微高一个档的班主任老师的话，如果是任教两个班，应该是一万元左右。再高的比如说组长，或者是组长加班主任，月薪能在15000到17000左右。然后如果再加上的其他的年中奖之类的，可能每个月再加1000块钱。
督工：如果是带了高三班，高三考的比较好，会有额外的大的奖金吗？
马老师：会，平均水平比较高的应该在六到八万。我目前这几年见到过最多的一个是30万左右，他是超额了大概150%。
督工：这个是额是什么？
马老师：它会根据你这个班前三年的成绩，评估你这个班应该考到的一个水平线。比如你需要有十个重点，他考了25个。
督工：这个收入在衡水算是是么水平？
马老师：肯定算是高收入人群。
督工：学校能持续的给老师开出这种相对高额的收入，收入来源是什么？是拨款还是学费？
马老师：学费占主要的部分嘛，因为衡水这边大部分的学校是以私立中学形式，所以它这边学费收入会比较高一点。再一个就是复读生这一块的学费也比较高。
督工：普通学生的学费一个学年多少？
马老师：我们学校这边一个学年是18000。复读包最高的有三万多的。你如果分考的比较高，我们肯定会适当的减费，最高的有免费的。
督工：18000听起来也不算太夸张。比如说一个月他自己的生活费再有1000块钱左右，供养一个学生上了一年大概是三万块钱。对于普通家庭来说算是比较重的负担吗？
马老师：对本地的学生而言的话，可能会相对比较高。因为衡水整体然属于一个比较欠发达的地区。前些年对于外市的学生就会稍微好一点。当然对他们来说，从外市过来这可能要添一些别的成本，比如说这个租房住宿的成本。
督工：既然学生都已经住宿了，一个月就回去两天，这也要租个房吗？
马老师：对，你可能不太理解家长鸡娃的心态，他们一分钟都不想让学生耽误。哪怕在路上一个小时，我要想办法把这一个小时缩短成十分钟，让孩子多回家休息一会。
督工：至少租房这一块会产生很明显的学区房需求了。
马老师：会。衡水因为它是个小时嘛，所以说整个没有太明显学区的分部。包括下面各个县，整个这个租房市场可能都是比较依赖学生这一部分。
督工：补习的学费也高，然后又能从全省招生，可能学校非常重视补习。
马老师：是的，现在整个衡水地区对补习生的招生这一块非常的看重。几个学校也快打起来了。
督工：我也会做这个工作。
马老师：会到其他的地级市去做各种地推，从最原始的部分开始做起，发传单，小广告，挨打的工作。高考完的那一天，去问家长要不要复读。我会去做这样的工作。
督工：咱们对补习班的管理和正班有什么不同吗？
马老师：比正班稍微宽松一些，尤其是对比正班的高三而言。因为大部分的学生他是没有在这个体系中经过前两年培养。九月，他会严格按照规章制度跟正班一起开学。
督工：搞到第二年六月份，实际上他只有九个月时间了。我们还需要先花两个月时间，无论如何要他融入这个体系。
马老师：对，如果你不融入的话，我不能在一个你很自由散漫的情况下，去给你教授知识。这样的话，你就没有来这的意义了。
督工：有哪些在咱们衡水体系的学校里边有，在其他学校没有的？
马老师：衡水这边的学校，我不敢说全部，至少八成以上的学校，它是自主命题的。衡水考试的所有题目，要么是历年真题，要么就是老师自己命制的题目。我们除了课本以外，是没有定任何的资料的。所有任课老师都要负责这个命题任务，然后最后交由组长审核，组长把关。
督工：教科书真有用吗？
马老师：当然有用。教科书跟考纲结合嘛，考试重点的东西，然后在教科书里会被它摘出来单独的去做重点的解析。有一些不是很重要，甚至考纲上没有，不是考点的内容，可能就会直接忽略掉。
督工：在学校在制作这些老师们写的东西的同时，又要做到刚才你说的这种标准化。这两个是怎么平衡呢？就是怎样用标准化的方式让老师也出这种标准化的题来？
马老师：它是在很多年的探索的基础上，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试题命制的一个流程。需要命制的题目，需要给学生达成什么样的考科标准，就是我们叫教学操作规程。所有老师进来之后都要先读这本书的。
督工：这本规程对外公布吗？
马老师：不公布。这是学校安身立命的本钱。
督工：秘籍。
马老师：对。
督工：那反过来说，别人要想搞衡水模式，那必须得挖一批教师，把这些规范带过去。
马老师：这个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我们这儿老师流动性也很大的。但是目前还没有听说哪个学校搞出他们大的名气。这个模式其实相对而言很难复制到其他地方去。它不是说某一两个人可以从头把这个体系重新给构建起来。这个比较难。
督工：咱们外地来的这些学生，聚合到衡水内，就是所谓的掐尖了。这个掐尖工作这两年国家也不太赞同，是怎么去招生的？比如说我一个承德的学生，然后想跑到衡水去，应该是一个什么方式呢？
马老师：现在可能唯一在制度上能行得通的手段就是户籍和学籍的迁移。就是你需要在这边落户，转学到你那边。
督工：不管怎么说，我在衡水市区内，地有一套房子。
马老师：对。
督工：衡水房价现在多少？
马老师：现在应该在一万多吧，12000、13000这个样子。
督工：这里面恐怕有三四线溢价是学校体系带来的。
马老师：可能有吧，因为整个衡水说实话人很少。当地的人口应该支撑不起这么高的房价。
督工：咱们现在本地学生跟外地学生比例大概有多少？
马老师：就以我的班子感觉的话，可能最多有8:2，本地学生的比例已经很高了。
督工：就是说我们衡水模式首先影响的还是衡水本地。
马老师：对。当然我外部没办法去具体调查他的户口到底是不是从外地转移来了。至少本地户口的学生占了绝大多数。
督工：咱们这个掐尖政策一刀切，实际上也是最近几年的事情。禁止掐尖之后，对本地的成绩是不是也有明显影响？
马老师：主要体现在中前部的学生，20%到40%这一部分的学生会明显地变少了。但是头部的学生影响并不大。
督工：真正的的好学生，他可能不屑于来衡水来专门来过这一道。导致不管掐尖也不掐尖都没有特别增加头部的学生。
马老师：对，只能说你潜力确实是有一个上限。真正能触及到这个上限的人，可能并不需要再这样一个工厂式的流水线里面去做高中的学习吧。只能说我们能保证你尽量到达你的上限，但是没法提高你的上限。
督工：补习这一块就没有那么多限制了，补习可能外地比例就会高一些。
马老师：对，补习外地的居多，可能要占到七成以上。
督工：但是你看我们这有个数据，说清华北大去年在河北是录取了330人，其中衡水中学是145人，占了44%。今年的录取数我估计是差不多的。这些人是掐尖来的还是怎么集中到衡水中学呢？
马老师：肯定有掐尖的因素。衡水中学它本身会得到制度上的一些便利。对它来说，掐尖的阻力会小一些。
督工：衡水中学有哪些地方执行的比你们更严格或者更科学？
马老师：制度上大家都差不多。我觉得他们主要的优势可能就在于命题，包括整个知识体系的构建上。对于应试这一块这真的是个特别大的学问。很多老师教了一辈子可能都弄不明白这一些部分。当然对他们来说，因为多年的成功的经验，会导致他们越来越好。但是这个差距也会滚得越来越大。基本上它一所学校能占了我们整个衡水地区清北录取的八成以上。
督工：综合咱们上面的讨论，如果用一个词来描述衡水模式，你打算用什么词？
马老师：流水线。这个体系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很标准化的把每一个人塑造成最接近应试教育想要的学生的樣子。
督工：你这儿还有一个非常特殊的身份，就是从黄冈师范毕业，然后到衡水相关的中学去当老师。那你在黄冈师范读书的时候应该本地的同学比例不低吧？
马老师：对，有很多。
督工：就算是间接你也是体验了黄冈的教育气氛的。
马老师：对。
督工：现在你怎去区分这种模式叫黄冈模式，这种方式叫衡水模式？
马老师：上大学的时候，我身边同学给我描述的黄冈模式，所谓题海战术。衡水模式题量也比较大，但是我们是根据成绩在做调整，继续在传授新知识，再做题这样一个过程。
督工：他们那边是大力出奇迹，我们这边至少还是要讲点流水线技巧也是技巧。
马老师：对，而且据我所知最近黄冈又在强化德育，就是我们再搞快乐教育。当然我们也不是不搞。他们可能搞的有点把学生心有点搞散了，我觉得啊。
督工：离应试教育这个梦有点远了。
马老师：对，既要又要。
督工：平均来说衡水模式下，像您所在的学校，学生来您这儿和不来您这儿最终考分，你们向家长承诺也好，还是你们自己事后评估也好，能提升多少分？
马老师：没有平行宇宙嘛，我也没法特别明确的这个孩子来或不来会怎么样。主要还是要确定你对这个模式的一个适应性。如果你能适应，以复读生里面的例子为基础吧，至少可能有个30%以上的提升。
督工：那就是从专科至少要到二本线以上。
马老师：专科到二本线的学生非常非常多。这甚至复读生里面的主力军。
督工：你觉得衡水模式推广到全国合适吗？
马老师：它存在本身就不算特别合理。只能说是一个解题思路，但是这个解题思路如果人人都拿来用，那就等于没有。
督工：把这些孩子送来衡水的外地家长，或者说坚持在本地就像你刚才说的给学校不断施压这些家长，他们有没有一个比较普遍的家长画像？
马老师：在我观察可能以我们常说的所谓中产阶级为主。大部分人的家庭收入方面，在整个衡水地区或者在整个河北，属于一个中等靠上的一个层次。公务员、国企这一部分的人很多。对孩子抱这么大的期望，是因为他们是所谓实现了阶级跨越的一批人。他们从当年的可能比较贫穷的那个状态，上升到了一个中产的层次。所以他们很害怕自己的孩子会有一个反贫，甚至说阶级下降，或者甚至说保持他们原有的阶级水平，对他们来说都有点不可接受。他们对学校的评价是以负面居多。大部分的负面体现在你对我孩子可能不够好。我孩子这一科不好，你们为什么不找一个老师给他补一补？我孩子在学校吃饭觉得饭不好吃，你们为什么不单独给他开个小灶？
督工：一方面他们要奔着衡水这个标准化模式来，但另一方面他们自己其实还是希望自己孩子能有超越标准化的服务的。
马老师：对，以他们的条件可能没法真的为孩子定制一个完整的高中阶段的学习方案。所以希望在这个体系的基础之上，多获得一点针对他孩子个性化的一些内容。
督工：第二期节目你说的那个弟弟，他会说现在是二对二。现在大部分是老师和学生，家长和学校，这样形成二对二的局面。
马老师：其实我感觉现在的压力就是一堆三，单方面的家长在给其他任何三方在施压。他会把他自己的育儿焦虑传导到所有的学校相关的方向上。之前你也在节目上也提过强制双休，衡水各个学校迅速的就响应了。文件下达第一周，我们就强制把所有学生都送回去了。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一大批的家长到学校门口，到教育局门口去反映问题。他们要求还是要恢复原来的每月一次的休息。他们会说影响学习成绩，会说我不方便接送。他们的焦虑真的非常非常严重。感觉就是我把孩子送到这里，你一定要给我一个985211，甚至清北的一个完美的孩子回来。他不允许任何影响孩子成绩的事情出现。哪怕是学校统一规定的，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这种措施也不可以。
督工：咱们学校所有这些标准化措施一部分可能是为了学习，另外一部分就是为了应付家长的焦虑，所以要把大家绝对的标准化生产。
马老师：对。所有学生在学校允许做的事情是一个白名单，只有几件事情是允许做的。在这之外的事情都不允许。不允许的事情多半不是我们不允許，而是因为他们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家长有反馈，而我们不得不把它封禁掉。
督工：那这种黑名单能介绍一个吗？
马老师：去吃饭的时候跑步。就是小跑都不行，你不能双脚离地。否则就要被查违纪。因为这样的情况就摔伤啊，家长就会把这个压力施加到学校。
督工：咱们刚才也说衡水，包括他的县城，很大程度上都存在超越本地实体经济的学区房经济。同样是买房，从我的角度来说，因为我知道天津武清也在赤裸裸的卖学位，到武清买套房，你就可以把你的孩子学籍学位落到这里，而且高考享受天津的特权。某些家长宁可来衡水也不去天津武清或者蓟县那买房，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
马老师：本质上我觉得还是衡水整个教育模式的这个可靠性吧。你到天津那边去，对于整个录取率来说，肯定会有一个提升。但是孩子他三年制的这个学习状态就变得不可控了。你没法保证他到那儿之后，他的成绩会变好。如果说他本来有500分的水平，他到那儿考了300分，那他肯定什么学校上不了。但是他到这儿来之后，500分我可能保证他到600分。
督工：我明白了，就是说这种可控的可预期的增长，这个是最重要的，所以宁可衡水不要天津。
马老师：而且现在天津的优势正在逐步的被削弱掉。
督工：他录取率还很高。
马老师：录取率很高，但是因为现在走这条路的人确实是有点多了，竞争压力其实并不小。你的优势和劣势都会被放大。你如果是好学生，你到那边会有更大的优势。但是你如果是普通的学生，你到那边之后你的优势就会被相对更优秀的那些人给挤掉。
督工：您现在已经在衡水模式中学扎根了，您也结婚了。您的孩子再有十几年，也要面临一个选择。假如到这个时候高考模式还跟现在类似的话，你是会去武清或者蓟县买套房子呢，还是让自己的孩子也加入衡水模式？
马老师：我肯定更倾向于把他留在身边。我本身是这个体系内的一个螺丝。如果他在这个体系内出现了一些不可控的风险，或者有一些不适应的情况出现，我也可以及时的纠正。甚至于说他如果某一科真的有问题，我可以去为他定制一些个性化的服务。我觉得这是我的一个优势，我没有必要为了不太大的一个可能性去把我本身的优势给消解掉。
督工：我们聊一点衡水模式之外的话题啊，您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睡前消息这个节目的？
马老师：好像是在你说101页的那个时间。
督工：疫情的那个时间。
马老师：对。
督工：这之后你印象最深的是哪期节目？
马老师：强制补习班那期。聊到了跟我比较相关的话题了。
督工：你在教育体系内部，你观察我说的这些教育话题，你觉得有没有哪期翻车了？
马老师：我这种情况下在业内也属于比较极端的情况。我觉得没有翻车，甚至你说的还不够黑暗，我只能说。
督工：你说的单独拿一部分学委出来拍拍。
首先我补充一下，现在优质教育资源就是公开出售的。公开卖学位绝对不比现在的政策坏，还能减少房屋控制力。其次，如果取消学区房政策，不卖学位，当然很公平，但这意味有钱人会想其他办法。这样有钱人本来花在学区房上的钱，就用给少数人供养好教师。很多优秀的公办教师也会放弃编制投奔过去。如果允许有钱人买一部分优质公立教育的学位，等于把他们的钱拿一部分过来，给公立学校雇用优秀的教师，建设优质的硬件，让普通家庭的孩子也受益。
马老师：这在衡水已经就在这么实行了，甚至说可能比你说的这个情况还要更过。私立学校它的学位确实已经在公开的，不是说价高者得，只是说价格和分数两者综合起来去做一个最优选择。
督工：咱们之前在网上聊的时候，你说要来考倒我，就对我们这节目施加点压力，有什么问题？
马老师：之前对各种事情你提过的这个解决方案非常非常多。所以我很好奇，如果全国你随便挑，挑一个城市，你到这个城市去当主官，然后你去社会实验，你有没有信心让这个城市，不顾它经济排行多少，你让他有一个很大的增长？
督工：我绝对不相信我是一个优秀的城市管理者，或者说能够靠一个人去改变一个城市的人。但是另一方面，我绝对有信心把某些地方的下限明显的提高一些，因为有些地方它是超出常识的。我们做媒体呢，更多的是做两件事，第一，我们提出一个共识，第二，问观众答不答应。如果观众答应，这个共识呢就是已经是有一定的普遍性了。我们用这个共识，用这个常识再去衡量这个社会有哪些东西是不合理的。你也看到我们这里批判的内容，不恰恰不说明我们是在争上限。你这地方浪费钱了，你这地方怎么可以做到这种肉眼一看就出大问题的东西，比如说我们刚做那个张家界古城。
当时考虑到这个应该是个特别能赚钱的项目，衡水不不流外地钱，就搞起来做了。
督工：比如说让我去超脱当地的利益，提高一些下限，我相信我比我们很多地方还是更有下限的。
马老师：是上一个嘉宾给你留下来的问题。
督工：督工有一个建议，我觉得是对所有的睡前消息的观众都适用的，号召大家对未来的社会议题提建设性的意见，而不是老是去批判。就像督工自己提出过的，社会化抚养，把中医的医保和西医的医保分开等等。就从你自己的角度，你自己的本行业提出一条以现在的科学技术，能够落实的，而不是那种特别空泛的社会制度上面的一个建议。
马老师：我不知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所谓我们高中阶段的知识储备的深度嘛。我认为目前的这个深度是有点偏浅了。我们目前是在一个非常有限的一个湖泊里不断地往下挖。我希望把它往边缘拓展一点，内容可以丰富一点。不必要求每个人都要考到接近满分的一个位置。考核的知识面尽量多，可能就能筛选出在某一个方面更加杰出的人。或者说不会因为他在某一个方面特别明显的短板而扼杀他未来的可能性。我觉得这个对咱们整个人才培养的体系是有好处的。
督工：好，那感谢参与我们这个访谈节目，非常精彩。
这位老师所在的单位我很熟悉。1997年的秋天，我在石家庄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集训，有三个室友就来自他现在工作的衡水某中学。当时我在河北北部山区的平泉县城读书，没有辅导老师，全靠自己凑了几本书自学。他们的中学虽然也在县城里，但是已经有了标准化的竞赛培训班，有了专业的辅导老师。在参加全国比赛之前，这些外地的室友都经历了至少几个月的校内集训。现在回忆起来，这说明当时河北南部已经拥有了超越经济水平的教育产业，算是后来衡水模式的起点。但是这里也容我自豪一下，虽然我没有辅导老师，没有经历任何专门的应试训练，但是我1997年的成绩是全省第六。事实证明，在20世纪末，河北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和爱好，还能偶尔战胜标准化的应试机器。
接下来20年，衡水模式的地位逐渐上升，打败了他的前辈黄冈，也压过了平行的安徽毛坦厂，当然也打败了河北的其他地区，成为中国最典型的高中教育模式。至于说原因，就是这位老师介绍的经验，标准化灌输，又严格的纪律抹杀一切的个性，甚至抹杀一切积极性，完全把高中生变成应试机器。河北变成世界第一钢铁生产基地的过程和衡水模式的成熟是完全同步的。现在让我年轻30岁，凭借个人自学能力，再去和衡水模式下的同龄人较量一番，我没有当年的自信了。但是我坚信，学习首先是一辈子的事，靠外部的纪律约束不是长久之计。其次，学习的核心动力应该是好奇心和梦想。硬逼出来的成绩，将来的技术方面很难灵活运用，在科学方面也不支持搞研发。所以，就算我今天17岁，就算我必须参加2026年的河北高考，我也不愿意去衡水模式管理下的中学读书。我宁愿凭自己的本事，拿应得的分数，最起码我不希望因为心理问题，丢掉一辈子的厕所自由。
今天这位老师讲了很多超出外人想象的事实，其中让我感到最恐怖的一句话，就是他考虑让自己的孩子继续在衡水读书。我在20世纪读中学的时候，有很多北京天津的学生到河北县城来借读，利用这边的学习气氛，回去冲北京天津的分数线。反过来说，也有不少河北同学想办法迁户口，改学籍，去天津或者内蒙古裂分数洼地，再加高考便宜。过去十几年，天津的经济一直没有任何希望，只有计划经济时代留下来的特权还值几个钱。所以天津卖学籍的事情越来越赤裸裸，从蓝印户口一直卖到绑定房地产的海河英才项目。毕竟买一套没用的房子，平空可以降低上百分，胜过了河北人的十年努力，诱惑相当不小。但是这位老师并不愿意占这份便宜，原因并不是买不起天津的房子，而是他很清楚，衡水模式已经成熟，可以用更可控的方式提升分数，抢占河北内部的分数制高点。作为衡水模式的内部从业者，他的选择很有可能是正确的，说明河北的内卷会越来越激烈，衡水模式对于中学生积极性的限制会越来越强。未来中国的一保会在眼科、消化科、肛肠科付出更多的报销应费，这其中包含的人口质量危机，可能并不比中国面临的人口数量危机要小。
在节目的最后，无论是针对歧视性的高考分省录取制度，还是针对低水平内卷的高考大纲，我都想借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救救孩子。感谢各位收看，也欢迎更多的观众报名参加我们的访谈节目，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