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可乐可以送战斗机吗？【硬核狠人72】
本篇为硬核狠人之约翰·伦纳德。
喝可乐可以送战斗机吗？
1995年5月，美国各大电视台开始播放一则新广告，这是一则百事可乐的广告，广告内容如视频所示。在广告中，一个小伙子不断穿上T恤、墨镜和夹克，每一件都标明了有多少积分可以兑换。而在这则广告的最后，这个酷炫的小伙居然从一架AV-8B型鹞式战斗机上走了下来，并且极其潇洒地说了一句：“这比公交车更给力！”紧接着字幕写道：“鹞式战斗机，700万积分兑换。”
在美国漫长的广告史中，这不过是又一支通过夸张手段宣传商业产品的广告。在广告播出后，观众的反响也普遍不错，百事可乐的销量大涨。只不过令百事可乐公司没想到的是，在广告播出后，在美国西北的西雅图，一个小青年在凝视了这支广告很久后，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在确信自己没看错后，小伙对自己说道：“约翰·伦纳德，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
平凡的开局与不平凡的成长
作为通辽宇宙中老岳家又一个新人，如果用一个字来概括约翰·伦纳德的出身的话，就是“穷”，这有点坏。
1975年，约翰·伦纳德出生于美国西雅图。说他出身好，是作为一个美国大城市人，伦纳德不是那种穷得当裤子卖了，饿得哭爹喊娘的富贵开局。但是伦纳德的家庭也仅强于此了。由于自幼父母离异，伦纳德只能说是穷得不呲牙。在三岁以前，由于母亲要打工，无人看管的小伦纳德只能被独自锁在阁楼里。
然而，虽然成长环境如此艰难，伦纳德的性格却并没有变得像我一样沉默寡言、孤僻内敛，反而十分阳光。由于家境贫寒，伦纳德从五岁就开始挣钱。之后的日子里，他在社区里面送报纸，通工当成大人使，骑着单车送外卖，玻璃厂里找兼职。由于热爱登山且体格健壮，成年以后，伦纳德开始给登山者们担任向导。这项工作虽然不太稳定，但报酬十分丰厚，伦纳德非常满意。
由于事情多，要把精力放在打工上，伦纳德的成绩自然比较分数更入。高中毕业后，他只考上了社区大学。但是这点小瑕疵无法影响伦纳德的整体评价。任谁看来，这孩子家境如此困难，却没有成为小王八犊子，而是靠劳动养活自己，妥妥的喝中国俩家子，资本主义好青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伦纳德应该会像大多数美国青年一样，毕业成家，过上平凡而安稳的生活。但是相信大家也明白，按照通辽铁律，不出意外那是不可能的。意外发生在1996年。
广告的意外
自从1886年可乐被当做药物偶然发明之后，这种肥宅快乐水就迅速流行起来。可口可乐公司也随即诞生。在可乐发明的12年后，1898年，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一名药剂师用可乐果为主材，自制出了一种饮料，由此百事可乐公司诞生。
作为后来者，为了追赶稳健经营的可口可乐，百事可乐的经营模式一直可以用它的一款产品来解释——激浪。无论是营销还是经营风格上，百事可乐都相当激进，甚至因此曾经数次破产。在二战后，由于保守主义全面退潮，右基友浪的百事可乐开始了战后大发展。尤其是在冷战中，百事可乐收割了一个重量级代言人——苏联的赫鲁晓夫。1959年，在赫鲁晓夫与尼克松进行著名的厨房辩论时，百事可乐的员工抓住空隙，递给了赫鲁晓夫一杯百事可乐，由此产生了苏联喝百事的名场面。百事可乐从此垄断了苏联可乐市场。
从这件事上，我们就可以看出百事可乐的营销策略。相较于其他公司，百事可乐的营销理念是：要想活，得会活。他们十分擅长通过制造话题来吸引关注，堪称古早界的“热搜运营”。1975年，百事可乐组织与可口可乐的“盲盒测试”，话题度顿时拉满。进入90年代，他们开始邀请迈克尔·杰克逊、奥尼尔等一系列明星来做代言人，大有挑战可口可乐之势。
时间到了1995年，在形势一片大好下，百事可乐营销经理肯·达尼利决定再整一个新的活儿：Pepsi Stuff。所谓Pepsi Stuff，其实就是现在常用的积分换奖品活动。当你购买百事可乐后，就可以去兑换积分。每一瓶可乐兑换一积分，每12瓶可乐则兑换五积分。攒够积分就能兑换成奖品，类似每75个积分可以换一件T恤，175分换个墨镜等等。
对于这项活动，即将就任的百事CEO罗杰·恩里克十分支持。为了进行活动宣发，天联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麦克尔·帕蒂也被叫了过来，大家一起商讨如何让这个活动迅速流行。在广告设计上，创意总监帕蒂认为，既然是这种平民活动，用大明星代言肯定是不行的。广告内容必须接地气。考虑了一会儿，帕蒂拿出了展示板，讲述了自己的创意：“我们的故事主角应该是个高中生，我们用镜头展示他的一天，穿T恤、戴墨镜、PY外套，每样道具都是百事提供的。字幕都打上相对应的兑换积分。”最终，在一番包装后，大家一看，这个小伙身穿百事全套，像看美帝挠盒，“真漂亮啊！”
对于这个创意，CEO罗杰基本认同，只是他提出了一点：“广告的目的虽然明确，但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太抓眼球的东西，吸引力不够。”帕蒂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逛商场的经历。他回忆起，小时候的商场总是会发一本厚厚的促销手册，为了引人翻看，手册上的最后一页的东西往往十分惊悚，即使价格很低也不会有人购买，但总令人印象深刻，比如3200美元的潜水艇。帕蒂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大家一致表示认可，都认为这个广告需要一个吸引人眼球的道具。只是潜水艇实在没法插入广告。
这时候，帕蒂的一名手下突然提出：“潜水艇如果拍摄不了的话，飞机怎么样？”
寻找漏洞
1996年3月，伦纳德又找了一份新兼职，在一家社区大学里当橄榄球教练。某一天，伦纳德在下课后发现自己的助教正在捡被人丢的可乐瓶。这大收破烂的呢？好奇的伦纳德走过去询问对方在干什么。助教嘿嘿一笑：“你不知道啊，约翰，这玩意儿现在攒起来能换东西了，我打算多收集一点，把那架战斗机换走。”伦纳德笑了，他对助教说：“我看你这是赫鲁晓夫打饱嗝，你晕棒子吃多了你，傻呀，拿广告当真了。”伦纳德并没有在意这次对话，转身上就走了。
然而，在不久后的一个周末，伦纳德在家里看电视时，他突然看到了这则积分换商品的百事可乐广告。
现在让我们再看一遍这个广告是什么样子。
（广告播放）
当看完这则百事可乐的广告时，伦纳德坐直了身子。他注意到了广告里的鹞式战斗机，但是让他感到恍惚的是，这广告里面怎么没有免责声明呢？一般来说，电视广告在播出的时候，都会用小字标注着“本活动最终解释权归厂商所有”。然而伦纳德发现，刚刚的广告里似乎没有这句话。他赶紧找来录像机，在广告下一次播放时录了下来。经过反复回放后，伦纳德震惊了。百事公司在广告里没加免责声明！700万积分换飞机好像是真的！
激动的伦纳德立刻开始寻找书籍，查这鹞式战斗机值多少钱。很快他得到了答案：一架鹞式战斗机价值3200到3500万美元。那么700万百事积分需要花多少钱呢？伦纳德没算，因为他实在太兴奋了！他意识到，改变命运的时候到了！
从这天开始，伦纳德就拉着老娘开始疯狂喝可乐。几周以后，娘俩才意识到这种喝法不行。因为根据规则，一瓶可乐一积分，700万分就是700万瓶，俩人就是给一线加个反应堆也喝不了这么多呀！而且，除了喝不完之外，伦纳德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没有买700万瓶可乐的钱。虽然一瓶可乐不贵，但购买700万瓶可乐也需要一笔巨款。正常来说，伦纳德绝不可能有这个财力。
但好在他有一个朋友，陶德·霍夫曼。陶德·霍夫曼1954年出生于佛罗里达。在这片不养闲人的热土上，霍夫曼从生下来就极其有活力。刚满周岁时，他就能从婴儿车中越狱。成年之后，霍夫曼开始环游世界，并且极其热爱登山，将其作为终身事业。1992年，霍夫曼患上了癌症。虽然他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克服了手术后遗症，但在他从死不得不再次登山中雇用一个助手，这个助手就是伦纳德。
经过一场致命的暴风雪后，两个死里逃生的男人成为了忘年交。霍夫曼对于这个晚辈一直非常照顾。当然，小照顾人没有实力肯定是不行的。实际上，除了登山之外，霍夫曼的事业上也是做得多姿多彩。他白手起家，事业包括零售业务和出版，到处投资房地产，挣下了极为可观的财富。也正因如此，当伦纳德想说出这个计划时，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被富裕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霍夫曼。
因此，伦纳德很快找到了霍夫曼，讲述了自己的计划。在听完之后，霍夫曼说：“小老弟，你疯了！百事那是什么公司？那可是国际巨头，响当当的响当当。人家这么大公司能犯这种低级错误？Of course not！不用说，免责声明肯定有，只不过你没找到而已。大写L小写I，神仙来了都得栽。你肯定是没看清，来，你把广告给我放一遍。”
几分钟后，霍夫曼说：“呃，你再放一遍。”之后伦纳德放了第二遍，第三遍，第十遍。霍夫曼瞪大了眼睛：“来，十六倍速慢放，再来一遍。”“来来，你把我家的电视的连牙兰上，再来一遍。”“来把放大镜给我，再来一遍！一定要有免责声明！”
在放了足足90遍之后，霍夫曼终于确定：“好吧，确实没有免责声明。至少从广告上看，这架飞机确实是可兑换的。那你所说吧，这笔生意你打算怎么做？”
谈判
伦纳德挠了挠脑袋：“这不用解释啊！你出钱我出力，咱俩这是没风险，总共买下700万积分的可乐，把飞机换回来呀！”霍夫曼说：“停停！伦纳德，你这个态度是不行的。这个计划的本质是一笔生意。既然是生意，你总得做个PPT吧？比如价值700万积分的可乐有多大体积？放在哪里？兑换完后怎么处理？至少你得告诉我需要准备多少钱吧？”
对于一直以来都是拖拽孙牛马的伦纳德来说，霍夫曼的一系列问题把他问懵了。他转身上回家开始认真研究，搞到700万积分究竟需要什么条件。首先，伦纳德计算了一下可乐的成本。要凑够700万积分，最好是通过听装可乐。这需要140万包，共1600万听可乐。放置这些可乐至少要租用六个仓库。虽然运输成本可以忽略，但这么多的可乐要搬运，如果不雇人的话，奥特曼来了都得闪腰。所以我们还需要至少45个工人。所有开支算下来，总成本需要420万美元。而哪怕一架鹞式战斗机按3000万美元算，利润也超过了2500万美元。
算明白成本后，伦纳德又来找霍夫曼。然而霍夫曼又提出了两个问题。第一，鹞式战斗机属于军火，私人持有战斗机这是合法的吗？第二，就算允许持有，你打算怎么把战斗机变现呢？
这两个问题又让伦纳德愣住了。对呀，战斗机属于军火，国家让不让私人拥有呢？在当年，互联网还极其原始，伦纳德实在不知道去哪找这个问题的答案。终于，无可奈何的他决定直接去找最权威的机构，给五角大楼打电话。
当五角大楼发言人肯特·巴克在电话里听到这个问题时，肯特懵了。个人能不能拥有战斗机？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作为发言人，他也不好说不知道，所以他按照一般性原则给了回答：“只要飞机上不安装任何军事设备，包括武器、雷达、瞄具等等，那应该就是可以持有的。”
第一个问题解决了。伦纳德开始考虑第二个问题。既然个人允许持有战斗机，自己要怎么把它变成钱呢？一开始伦纳德觉得这不算个问题呀：“咱这不把飞机卖了呗！”霍夫曼听了摇摇头：“你卖给谁呢？有能力买战斗机的都是各国政府，人家直接跟厂家订货，谁会从咱这买二手飞机？这玩意儿可没法挂咸鱼。”伦纳德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东西很罕见，几乎没人做过，咱们卖票让人来体验怎么样？”霍夫曼更无语了：“兄弟，据我所知，那架飞机只有一个座椅，卖票参观，你把真皮做成磨皮都收不回成本啊！”
伦纳德又想了想：“那我把它租给好莱坞之类的地方，用来拍戏、搞飞行表演，这个可以吧？”霍夫曼点点头：“这个想法也许能行得通。好，那现在我还有一个最后一个问题。咱们这个计划执行起来需要时间，甚至可能需要几个月。如果咱们还没攒够700万积分，人家活动就结束了咋整？这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因为广告里没公示活动截止日期。如果活动结束了咱还没兑奖，那可乐可就白买了。”
这个问题终于让伦纳德宕机了。对呀，自己就算再努力，万一人家提前结束活动了呢？霍夫曼拍了拍伦纳德的肩膀：“很遗憾老弟，你还没有完全想清楚。下一步你只有两个选择：放弃，或者找到迅速获得700万积分的办法。”伦纳德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自己却只能错过。这种滋味相当难受。
几天以后，伦纳德走进了一家便利店，准备买个饮料。刚进店门，伦纳德就看见了大幅的百事可乐海报，而且还是积分兑奖的广告。想到自己的失败计划，伦纳德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狠狠地盯着这张海报，突然他在海报上面看见了一行小字：“百事积分也可现金购买。”
是的，为了可持续的割韭菜，百事可乐公司规定，除了买可乐可以对积分外，也可以通过现金购买积分。海报中声明：“即使您的积分不足，只要您累积了超过15点积分，就可以将缺少的部分以每积分10美分的价格现金购入。”
伦纳德狂奔回家，直接给霍夫曼打电话：“哥！我找到那个办法了！不需要买可乐，不需要工人，也不需要420万美元，只要70万美元，我们立刻就能拿到飞机！”
很快，伦纳德当面向霍夫曼解释了这套积分规则。在听完这套规则后，霍夫曼只说了一句话：“把我的支票夹拿来吧！”写完支票后，霍夫曼笑得非常猥琐：“老弟，我确信你这疯了，但好在哥也不是啥正常人。百事可乐公司啊，那可是大财团，是一座未曾有人征服的高山。我们做的这件事将会非常有趣，这项目我投了！”
法律的较量
1996年3月28日，霍夫曼写下了一只70万零8.5美元的支票。作为一个体面人，霍夫曼表示其中69.9985万美元用来买积分，剩余10美元就当做飞机的运费，不管是外地还是快卖都9块9包邮吧。
与此同时，伦纳德拿来了百事公司的积分兑换单，上面的选项里也没有飞机。霍夫曼看了一眼：“没关系，咱们手写上鹞式战斗机的选项，前面画个方框打勾呗！”
1996年3月28日，伦纳德将支票和兑换单装进信封，邮寄到位于明尼苏达州的百事兑换中心。然后清理了自家后院的草坪，就坐等百事公司把飞机送来了。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伦纳德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他每天三次打开邮箱，却没有任何回信。每天仰望天空，也看不到飞机的踪影。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时间来到了1996年5月7日。这一天，一封带有百事logo的信封出现在伦纳德的邮箱。有结果了！
伦纳德冲进屋子，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伦纳德打开信件，上面写着：“感谢您的努力，哈哈，这本就是个玩笑，没想到给您造成了不便。随信附赠免费可乐兑换券两张，以示歉意。”
伦纳德把信封往下一倒，霍夫曼的支票和两张可乐兑换券掉了出来。这下伦纳德破防了，他狠狠地把信摔在地上：“老子要的是飞机！两瓶可乐给我打发了？太过分了！”
其实伦纳德并不知道，在另一边，百事公司对此事绝没有信中这么轻视。百事之所以在五月回信，是因为他们已经讨论了一个多月。当兑换中心收到支票和兑换卡时，工作人员立刻找来了百事可乐营销经理达尼利：“经理，有西雅图的人寄来了70万美元，要兑换鹞式战斗机。”达尼利：“啊？”
在亲眼见到支票后，达尼利确信对方没有开玩笑。他立刻把电话打给了百事可乐首席运营官杰夫·莫多斯：“领导，有人寄来了70万美元，要换战斗机！”莫多斯：“啊？”
确定达尼利没有开玩笑后，莫多斯赶紧给想出这个创意的麦克尔·帕蒂打电话：“你那个倒霉广告见效了！有人寄来了70万美元，要换战斗机！”帕蒂：“啊？”
很快，百事公司和天联广告的高管们慌聚一堂，大家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张支票，竟然开始讨论如何把这事应付过去。首先，他们需要复盘一下这是谁的锅。第一，为什么没加免责声明？第二，哪个傻X定的700万积分换战斗机？为什么不是7亿、70亿？
很快，结果水落石出。在广告策划时，原定的兑换标准确实是7亿分。这个数字过大，以至于不需要免责声明。可在样片剪辑时，一名员工认为7亿这个数字后面的零太多了，怕观众看不清，所以他决定删去两个零，但却没补上免责声明。责任搞清了，但这无助于解决问题。首席运营官莫多斯直入主题：“说说吧，咱们怎么给人家回信？”
营销经理达尼利十分恼火，因为这毕竟是他惹出的官司，所以达尼利恶狠狠地表示：“咱们不如把支票收下，然后给那小伙子寄个鹞式战斗机模型，不是想占我们的便宜吗？也给你个假的，玩死你！”莫多斯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你想死不要连累公司。咱的广告里完全没体现出模型特征，也没有任何模型字眼，你这属于公然欺诈，绝对不行。咱们首先应该讨论讨论对方的底线在哪？”
达尼利哭了：“这咋猜呀？最乐观估计，人家可能只是善意地提醒我们广告里有漏洞。而如果悲观估计，人家可能就真想要战斗机了。”这时帕蒂插了一句：“要不咱把那家伙约出来吧？花个几百万把事平了如何？”莫多斯连连摇头：“不行，给钱也许可以把事平了，但也会起示范效应，如果不断有人模仿这种做法怎么办？”
达尼利说：“要不然我们主动把对方约出来，不起给钱的事，让对方主动提，告他一个敲诈勒索，给他一张破天富贵。”法务部立刻否决了这个建议：“敲诈勒索是刑事罪，如果对方死咬就是要商品你怎么办？就算提了要钱，也可以被理解为等值赔偿，官司赢不了的。”软硬都不行，一群人都快哭了。
最终，大家讨论出一个结果：“咱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先探探口风再说。先给个最低价，寄两张兑换券过去，按出一亿分，看对方怎么还价，咱就知道对方的底线是啥了。”于是，伦纳德收到的那封信诞生了。果然，收到信后，伦纳德气急败坏，直接去找了霍夫曼，然后霍夫曼也火了：“好好好，百事你这么玩是吧？拿我兄弟不当人是吧？行！兄弟，咱去找律师，通过法律制他们！”
很快，霍夫曼拉着伦纳德去了自己长期合作的律师事务所，然后在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律师们自己打起来了。在听完前因后果后，几乎所有律师都认为，这事肯定是伦纳德占理。但对于能不能拿到飞机，律师们的看法就不同。一部分人认为，广告内容已经构成合同要约，百事必须兑换或等价赔偿。另一部分则认为，广告只是广告，虽然内容涉嫌欺诈，但与合同无关，伦纳德最多获得一点安慰性补偿，不可能拿到飞机。
眼看着律师们内讧，伦纳德和霍夫曼也只好打道回府。霍夫曼对伦纳德说：“这事咱不应该着急，而是应该像伊朗以色列一样，搞回合制，一步一步来。先寄个律师函过去，正式声明诉求，看看对方啥反应。”伦纳德同意这个观点，准备回信。
1996年6月的一个傍晚，伦纳德回到家中，妈妈告诉他，有一名华尔街日报的记者打来过，在等他回电。伦纳德赶快回拨过去，对面很客气地说：“请问您是今天百事公司在纽约联邦法院起诉的约翰·伦纳德先生吗？”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让伦纳德说不出话来。一番解释后，记者告诉伦纳德：“百事公司已经把你给告了！”
舆论战
得知自己成为被告时，伦纳德非常诧异。百事能告我什么？爷一辈子连红灯都没闯过，百事能告我什么？什么？意图持有联邦禁止私人掌握的军火？
实际上，在伦纳德凝视着百事时，百事也在凝视着他。从回信发出去后，百事公司就密切监控各大律师事务所的动向。很快他们就得知了伦纳德和霍夫曼在咨询律师的消息。看到对方已经找了律师，百事做出了判断：对面绝不是什么善意玩笑，他们是真想跟咱杠到底！既然官司无法避免，百事决定提前发动偷袭，把庭审固定在纽约。
之所以要在纽约打官司，原因很简单，因为百事总部就在这里，万豪纽约必胜客。在这里打官司有主场优势，所以他们决定发扬斧底抽薪的精神，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先手起诉，占据主动。
当伦纳德得知已经成为被告时，这小年轻吓傻了。他赶快把消息告诉霍夫曼。这下霍夫曼彻底怒了。原因是，他本以为百事会讲点规矩，双方一来一回地协商解决此事。结果对面居然连回信都不等，直接起诉了伦纳德。好好好，你拿我兄弟不当人是吧？搞偷袭，我也会！
很快，霍夫曼就带着伦纳德出现在了纽约，以商业欺诈的名义也起诉了百事，在官司上跟百事达成了战略均衡。然后，在百事亮出自己的律师团时，虽然早已心理准备，但伦纳德还是震惊了。为了应付这几官司，百事公司、天联广告和各大保险公司联手组成了一个顶级律师团。看完他们的名单，感觉对面的律师都得判三年。跟百事的律师团一比，约翰·辛格利的“续命律师团”都得跪拜。
不过，虽然对手阵容强大，但霍夫曼却丝毫不怵。因为他很快找到了百事的弱点，虽然打不过，但是可以拖。因为他知道百事拖不起。此时，百事与可口可乐的竞争已经在白热化阶段，两家公司都在拼命寻找对方的弱点，一旦这起官司拖长，很可能对百事产生难以想象的影响。因此，百事必须尽早结束纠纷。
果然，当官司进入漫长的举证阶段时，创意总监帕蒂就建议：“赶紧拿钱和解，免得夜长梦多，不要干，就是怂。”
1996年7月，伦纳德接到了百事公司的第二封信。信上写着：“伦纳德先生，或许我们可以谈谈，诚邀您明天上午10点莅临百事总部大楼。”对于百事的邀请，伦纳德非常兴奋，还特意花125美元巨资买了身西装。到了约定时间，伦纳德和霍夫曼在百事门口集合，然后他发现老大哥倒是轻松得很，穿个牛仔裤就来了。
进入会议后，伦纳德惊呆了。在会议室里，齐刷刷、亮闪闪的一大排精英律师。伦纳德只能提醒自己：精神点，别丢份儿！在俩人进门后，百事的律师们毫不客气地直入主题：“那么，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听了这句话，霍夫曼轻蔑地笑了：“什么意思？叫我们来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当然想要战斗机啊！”百事律师团面面相觑，意识到这人不好对付，转而开始对伦纳德说那套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内容大概是：广告只是个玩笑不能当真，你们这种做法以后各企业都没法宣传等等。
但是律师们很快发现，伦纳德比霍夫曼还认死理儿。他始终坚持，既然广告里没加免责声明，百事就必须兑现承诺。经过一小时的口枪舌战后，事情依然没有任何进展，百事的律师们放弃了：“你们两个犟种是不是一个姓邱一个姓高？可给我气爽了呀！”
终于，律师团决定亮出底牌。一名女律师拿出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好吧，这里面有太多法律问题需要解决，咱们不妨直接一点，换一种奖品。”伦纳德打开纸条，上面写着：“75万美元。”另一名百事的律师微笑着补充：“这个数字只是报价，我们也可以继续讨论，加到整数应该不难。”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伦纳德和霍夫曼对视一眼，这事好像没法靠眼神交流了。霍夫曼说：“走！出去讨论一下。”
站在摩天大楼的窗边，霍夫曼说：“老弟，这个数字确实不小，100万美元。这怎么着也算是召集生二胎，小赢了。它对我没有意义，却可以彻底改变你的生活。我想让你知道的是，妥协也有妥协的代价，但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百分百支持你。”伦纳德在心中权衡着这此选择，价值3000万美元的飞机，但得到的希望渺茫，100万美元的现金，可以立刻拿到。到底该怎么选？
伦纳德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又想起了霍夫曼曾说的：“这是一座未曾被征服的高山。”他纠结了很久，以至于屋里的律师都失去了耐心。终于，霍夫曼询问到：“伦纳德，你的决定是什么？”伦纳德抬起头，十分坚定地说：“我要那架飞机！”
尾声
说完这句话后，伦纳德和霍夫曼一起回到了会议室。当着百事的众多律师，伦纳德一把撕开了纸条：“飞机我要定了！”
回到家之后，霍夫曼和伦纳德长谈了一次。两人认为，既然已经拒绝了与百事和解，那就必须要把官司进行下去。这种与巨头之间的复杂官司，我们要找个狠人帮忙。此人必须精通法律，时间充足，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惧怕大公司的压力，得是个刺头。
很快，1997年1月，狠人找到了。某一天，霍夫曼跟朋友聊起了此事。对方表示：“我认识一个人，他学政治学出身，但熟谙法律，而且专门接新奇之事，不是棘手的案子不接，完美符合你这个条件呀！”就这样，迈克尔·阿维纳蒂登上舞台。
1966年，阿维纳蒂出生于加州首府萨克拉门托。他的出身与伦纳德颇有相似之处。在他很小的时候，阿维纳蒂的父亲就被工作了30年的公司给优化了。这导致阿维纳蒂的童年过得相当凄惨，也正因为如此，阿维纳蒂对于大资本家素来没有好印象。在听说伦纳德的遭遇后，阿维纳蒂当场拍板：“这案子我接了！”
加入团队后，阿维达与伦纳德、霍夫曼复盘整个过程，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官司你们肯定赢不了。”阿维纳蒂认为，由于缺乏指导，伦纳德之前已经犯了太多错误，比如兑换没走正规流程，被退回的支票没有拒收，谈判时讨论过对方的条件等等。错误犯得太多了，在法庭上几乎不可能赢。
伦纳德听了一头雾水：“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就此放弃？”阿维纳蒂说：“凭什么放弃？他百事敢把广告放出来，就要承担后果。飞机我们一定要拿，但不是通过打官司。”霍夫曼一下就看清了真相：“你想靠舆论压力？”阿维纳蒂点头：“对！那些大公司看起来富可敌国，但其实他们最怕舆论。只要老百姓认为该给，他们就得就范。我们得闹大，逼他们让步。”
霍夫曼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对伦纳德说：“约翰，这是你的生意，你决定吧。”相较于老大哥霍夫曼，伦纳德显然跟同龄人阿维纳蒂更投脾气。两年轻人一拍即合：“对！咱们找媒体，上热搜，把这事闹大！”
很快，伦纳德的故事开始在美国各大私人电视台流传。这则奇闻迅速引起了病毒式传播，众多电视台也闻风而来。一时间，美国人讨论的都是：“百事可乐你嘴真严啊！伦纳德要不许愿这事你糊涂啊！700万积分就能换飞机，直哭了！刚喝完百事，后劲太大了！”
然而，在伦纳德上热搜时，百事公司也在监视他们。感觉到伦纳德想要发动舆论，百事的运营官莫多斯笑了：“跟我玩舆论？你这是耗子扛刀，满街找猫。你不是想出名吗？爷帮你！”
伦纳德没想到的是，对于自己炒作的话题，百事公司不仅不回避，反而主动出了回应，而且做了三点声明。首先，百事公司认为，广告本身不存在误导和欺诈问题。拿战斗机做奖品，这怎么可能呢？这不乐可乐能啊？谁都看得出那是个玩笑。其次，公司已经抱有巨大诚意对伦纳德提出了赔偿，数额达成百万，但他仍不满足，予以拒绝。最后，在我司无重大概失且已提出赔偿后，伦纳德依然试图操弄话题。
看呐，什么？这个人真的如自己所说只是想寻个公道吗？请大家自行判断，我们不是麦当劳。
百事之所以在这里cue了一下麦当劳，是因为不久之前，一个老太太在麦当劳喝咖啡，不小心被烫了嘴，结果居然要到了230万美元的赔偿。当时的美国百姓普遍认为老太太是讹诈。百事公司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直接暗示伦纳德就是个碰瓷的。
这番舆论对冲下来，效果果然明显。普通市民们虽然普遍认为伦纳德有理，但也不觉得百事有什么错，只是把这事当个乐子看，没有伤到百事的声誉。
除了搅浑水外，百事还让伦纳德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超能力。当有电视台准备邀请伦纳德上直播节目时，百事直接放出话来：“哪家媒体敢请伦纳德做直播，我们就撤他的广告赞助！”作为美国电视业最大的金主之一，这一招直接达到了封杀的效果。
在封杀伦纳德的同时，一段采访五角大楼发言人肯特·巴克的录像被播放了出来。在录像中，肯特改了口，他声称虽然自己说过非军用化的战斗机可以出售，但非军用化的部分除了武器外，还包括发动机、垂直起降等核心技术部件。一旦拆除了这些部件，那就不是一架飞机了。所以鹞式战斗机在本质上还是无法民间持有。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百事搞定了发言人，又封杀了媒体，这下三人组无法可想了。但是阿维纳蒂却依然不放弃。阿维纳蒂认为，虽然百事的辩词看起来很有道理，但以他们的作风，类似战斗机的这种错，肯定犯过不止一次。虽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他们家肯定有上下策。只要我把百事的黑历史翻出来，民众自然能看懂是谁在狡辩。
于是，阿维纳蒂开始了疯狂搜索，他用了几百个小时搜查资料。最终，他真的找到了百事可乐的死穴——菲律宾数字狂热事件。1992年，为了在菲律宾市场上击败可口可乐，百事可乐在当年2月开始了一个数字狂热活动。内容是，在可乐的瓶盖上印1到999之内的数字，每月公布一些数字中奖，最高将获得100万比索的现金奖励。由于巨额奖金，活动一出后，百事可乐销量大增。然后，1992年5月25日，这个活动就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了。
在那一天，百事在电视上公布的头奖数字是349，按原计划应该有两个瓶盖中奖。结果事后发现，狗糊涂的员工把数字搞错了，头奖应该是134。而349这个数字的瓶盖已经售出了80多万瓶，全部兑换需要320万美元。面对汹涌而来的兑奖者，百事只能玩赖，宣布把头奖数字改为134。这下菲律宾百姓不干了，各种抗议层出不穷。为了抗议百事拉屎又往回坐的行为，有人甚至往百事的货车上投掷燃烧瓶，各种暴力袭击事件导致死伤极为惨重。
在没有互联网的年代，这起菲律宾事件在美国毫无知名度，但阿维纳蒂发现了此事。他确信，只要把伦纳德事件和菲律宾事件联合起来，就能一举锤死百事。于是，阿维纳蒂制作了三张海报。前两张是为了嘲讽百事以大欺小，第三张则是一只由百事可乐制造的燃烧瓶，上面写着：“菲律宾的燃烧瓶也是百事产品哦！”
带着三张海报，阿维纳蒂找到了伦纳德和霍夫曼。阿维纳蒂也信心满满地展示自己的计划：“这三张海报我们依次展示，我们需要在纽约租下几个广告板，尤其是百事总部大楼对面。前两张没有杀伤力，就是给他们提个醒。但在前两张海报展示后，我们就会把第三张海报寄给他们，他们就会知道我们有什么牌，一定会主动来找我们谈判。”
对于这个计划，伦纳德立刻表示认可。这时候，一向沉默的霍夫曼说道：“你知道这有可能会让伦纳德坐牢吧？”阿维纳蒂点了点头：“不会蹲太长时间的，划算，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霍夫曼摇头：“我拒绝，租广告牌的费用我也不出。无论你怎么解读，这就是敲诈勒索。伦纳德一直是个清白的人，如果用敲诈的方式去战胜百事，那我们也比他们强不了什么。”
阿维纳蒂火了：“什么叫敲诈？那些钱本就是伦纳德应得的。对付这种大公司，不用点手段能行吗？”两人僵持不下，最终霍夫曼还是那句话：“伦纳德，虽然我的道德不允许这么做，但这毕竟是你的事，你来决定吧。”阿维纳蒂补充说：“为了这一击，我已经花掉了几百个小时，这真的是最后一招了。”
被夹在中间，伦纳德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苦笑着对两人说：“早知道当初就收下那100万了。”
伦纳德放弃了。在之后的法庭庭审中，百事轻松击败了伦纳德的控告。百事的广告不构成合同要约，任何理智的人也不会认为70万能换3000万的飞机。因此，伦纳德关于商业欺诈的指控不成立。从法律上讲，法官的判决合情合理，也并不能算是百事以大欺小。
不过，虽然输掉了官司，但在法庭上的最后陈词中，伦纳德却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他宣称，自己绝非在碰瓷。百事提供了一个兑换方式，又不加免责声明，即使它很离谱，也应视为一种承诺。我做到了他们要求的一切，但他们却告诉我这是一个玩笑。无论如何，这都是欺骗。虽然我们赢得了官司，但我起码为公理战斗过了！伦纳德的陈词获得了观众们一边倒的认同。
官司之后，很多人开始谴责百事言而无信。而阿维纳蒂在官司结束之后，也还是把菲律宾事件给捅了出去。美国舆论一时哗然。号称有“耻”的百事可乐声誉大降。当年对可口可乐的攻势也失败告终了。
而在此之后，百事战斗机事件则作为营销学中的经典失败案例被反复辨识。与之相关的营销人员都成了调侃对象。伦纳德的抗争虽然失败了，但阿维纳蒂却从此开始了辉煌的事业生涯。在司法领域，他专打疑难官司，对政客和财团赶尽杀绝。2018年，阿维纳蒂帮助一名叫斯托米的艳员赚够特朗普，风头一时无两。2019年，阿维纳蒂又去挑战耐克，可惜被人反摆一道，告了他个敲诈勒索，把他抓了进去。
阿维纳蒂不断地折腾，而伦纳德则恢复了平凡人的生活。在阿维纳蒂入狱后，身边的老友伦纳德还去探望了他。在这次风波之后，伦纳德虽然没有获得飞机，但也收获了幸福。他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妻子和儿女。在霍夫曼的帮衬下，伦纳德也会时不时地做点生意。而老霍夫曼依然和往常一样，与伦纳德一起执着于登山。
2022年12月，南极正处于短暂的夏季。两把登山镐敲进了文森峰的山崖上，伦纳德和霍夫曼正在南极的最高点上俯瞰着无垠的雪原。对于他们来说，那架注定无法得到的飞机只是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最后是否获得飞机并不重要。正如登上了一座高山有很多种方法，但享受攀登高山的过程，才是登山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