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会在图书馆当舔狗？【硬核狠人29】

序言

2003年7月3日下午6點，美國愛荷華州基奧卡克警察局響起了警促的電話鈴。值班警察接起了電話，來電人舉報，富爾頓街600號門前停了一輛可疑的車，懷疑有人入室盜竊。

接到電話的警察想起來，那個地方好像是一家社區銀行的產業，這很可能是一場銀行劫案。

警員們馬上殺到現場，果然在現場逮捕了一名白人男子。

男子見警察來了並沒有反抗，警察要求他出示身份證明。然而，當警察看完他的證件之後，卻都感到非常驚訝。大哥，這房子是銀行的產業，裡面沒有書，你來這幹啥？你不是應該去圖書館嗎？

男子苦笑了一下說：我要是說我走錯門了，你們信嗎？

童年與怪癖

1948年，斯蒂芬·加里·布倫伯格出生於美國明尼蘇達州的聖保羅。祖父是一名一戰期間逃難到美國的猶太人，靠炒地積攢了第一桶金。父親則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用醫。靠著兩代人的積累，布倫伯格家族的家底比較殷實，雖然稱不上是大富大貴，至少也是個老美國上三旗的水平。

可是，布倫伯格的父親亨利雖然是個醫生，但找的妻子卻不太健康。布倫伯格的母親在跟亨利結婚後不久，就被診斷出偏執型精神分裂。這是一種需要長久看護和治療的精神疾病。於是，亨利決定自己負責妻子的治療，治療持續了三年。應該說結果令人意外，亨利的妻子沒有治好，但是

三年以後，亨利自己也被診斷出精神病。由於父母的精神狀態都不太穩定，因此布倫伯格小時候一直被託付給祖母照管，但是尷尬的是，他的祖母其實也是個抑鬱症患者。

在這種家庭熏陶之下長大的布倫伯格，從小就表現得非常顯木。他不喜歡任何社交，只願意自己獨處，跟我一樣沉默寡言木訥內斂。除了在家裡看書以外，他唯一的愛好就是收集各種老物件。

更神奇的是，作為一個每年有7.2萬美元的家族信託收益的富二代，小布倫伯格不追求任何物質享受，甚至摳門到了離譜的程度。他每天重要活動就是去慈善組織的周棚裡領取救濟餐，盡量讓自己吃飽一點，以避免浪費家裡的糧食。跟朗牌跟那一比都算是慷慨大方了。

面對著這樣一個吃大蝦的小能手，布倫伯格的父母驚訝於什麼探機生物能整出這種活。但他們還不知道，這只是布倫伯格奇妙行為的開始。

進入50年代，他們所居住的聖保羅開始搞起了大基建工程，整個城市到處都是工地。而令布倫伯格父母沒想到的是，自己家很快也變成了工地。

痴迷於舊物件的小布倫伯格，對社區裡那些維多利亞風格的老房子頗為喜愛。每天放學都會騎著自行車去工地裡看人家拆房子。一來二去，工人們也發現了這個奇怪的小孩。一個工人送給他一扇彩色玻璃窗，布倫伯格如獲至寶，騎著自行車就把這扇窗戶帶回家了。

從那以後，布倫伯格就迷上了收破爛，每天都會從工地帶回點東西，也許是玻璃窗，也許是黃銅門把手，也許是破碎的吊燈之類。沒幾天家裡就變成了廢品回收站。

面對著滿目瘡痍的庭院，亨利老爹留下了兩行清淚，這孩子也太會過日子了。兒子，咱家不差這點破爛錢，你別撿了。

然而布倫伯格對老爹的勸說毫不在意，每次父母把庭院清理完，用不了幾天又會被布倫伯格重新填滿。

看著兒子向著破爛王的方向上一路狂奔，布倫伯格的父母心急如焚。這孩子有啥大病了？不出意外的話這將來早晚得出意外啊。不行，咱得給他治病。

亨利老爹把布倫伯格送進了醫院，找來專家會診。診斷結果如他所料，精神分裂症。無奈的父母只能把他送進了芝加哥一家矯正機構，希望把兒子治療一下。

在上世紀中葉，人類對精神衛生的認知還比較落後。芝加哥的這家矯正機構雖然比不上聖戈利莎白，但也強不到哪去。

經過一段時間的矯正後，布倫伯格果斷從醫院中跑路，寧可流落街頭也不留到醫院裡了，不差就活命兒。

破爛王與圖書館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流浪在大城市芝加哥的街頭。按說這絕對是美國版的苦兒流浪記。可誰都沒想到的是，十幾歲的布倫伯格在芝加哥街頭路路混了一年多以後，非但沒有做牛做馬做牛馬，反而混得相當不錯，發了家了。

發家的原因是，布倫伯格找准了自己的差異化賽道，通過對勢能積累的簡單附用實現了價值轉化，通過特有抓手找到了自己擅長的垂直領域，實現了行業共建和載體打通，通過點線結合的對焦性打法找到了紅海行業的精細化引爆點。

簡單的說，在芝加哥撿破爛的流浪漢眾多，但布倫伯格相比他們有巨大的優勢。因為他家是個窩，家裡有著大量的書籍。因此，能夠輕易分辨撿過來的破爛的材質、年代和價值。所以，每次都可以集中精力在撿漏上。

對於其他流浪漢來說，布倫伯格對他們完全是降維打擊，四捨五入等於撿破爛界的割著文明。所以，在其他破爛王只能勉強糊口之時，布倫伯格每次都可以高價出售一些有價值的物品，而收入不菲。

除了撿破爛外，布倫伯格偶爾也闖闖空門。去一些沒人的工地和舊房子裡撿破爛。這方面他有先天優勢，成年後的他身高不過1米7，體重只有110斤，像我一樣嬌小瘦弱。這種嬌小的身材可以讓他輕易爬上房頂和煙囪。而且，他還跟鎖匠學了開鎖的手藝，一般的門鎖根本擋不住他。這些條件綜合在一起，布倫伯格很快成為了芝加哥撿破爛界的超級寡頭，要什麼什麼行，說什麼什麼靈。

漸漸的，他開始放棄自己親力親為，而是直接從其他破爛王手裡收購舊物。讓天下沒有難撿的破爛，也搞平台了。

正當布倫伯格把破爛撿得風生水起時，他可憐的老爹則崩潰了。聽說兒子從醫院逃跑後，亨利老爹心急如焚，拋開工作來到芝加哥找孩子。也私家偵探的雇了好幾個，用了一年多時間才終於找到布倫伯格。

面對著已經成為撿破爛界的托拉斯寡頭的兒子，亨利老爹妥協了。他答應不再送布倫伯格去醫院，只要你回家就行，而且怎麼著你也得上個大學吧，你不能一輩子撿破爛吧。

在父親的勸說下，布倫伯格終於回到了家裡。高中都沒畢業的他，在老爹的超能力加持下，開始選擇大學。基於對維多利亞風格建築的熱愛，他很快有了決定：我就去隔壁明尼蘇達大學雙城分校吧。

明尼蘇達大學雙城分校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公立大學，一直以來在學術上也算是小有成就，總共出了35個諾貝爾獎獲得者。選擇這樣一所大學，其實非常適合布倫伯格。因為這裡科研狂人遍地，像他這種只是撿撿破爛的學生，跟學校裡的其他豪傑相比，只能算是平和正常。沒有人會把他視為異端。

來到明尼蘇達大學後，布倫伯格就開始慶幸自己的選擇。因為他發現這裡的圖書館特別大。除了撿破爛外，布倫伯格另一個重要愛好就是讀書，尤其是各種舊書古籍。而明尼蘇達大學的圖書館擁有超過700萬冊藏書，其中包括柯南道爾寫福爾摩斯時代的全部資料，從1896年到1950年的最全的指甲雜誌，明萬曆年間的坤輿萬國全圖等一大批珍本文獻，堪稱愛書人的天堂。

因此，進入大學的布倫伯格無心學習，每天就在圖書館裡看書，拖了好幾年都無法畢業。幾年的時間裡，除了吃飯上廁所，他幾乎把所有時間都用在了看書上。

經年累月的閱讀之後，布倫伯格有點生氣了。生氣的原因是，世界上大部分的圖書館都不會把管藏全部開放。對於那些管藏的珍品書籍，別說學生，連普通的教師都沒資格借閱。即使參觀也需要預約，那真是一本本在那，人走書還在。對於布倫伯格這種喜歡舊書的人來說，看不到這些珍品古籍，這真是巨大的難題。

苦思冥想之下，布倫伯格突然靈光一閃，他發現自己的特長可以完美的適配自己的需求。既然圖書館不願意出借舊書，那自己就應該重操舊業，為什麼不把它們拿回家呢？此時他應該發揚一下自己的特長，闖空門。

盜書生涯

著名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說的好，天力不人巧婦惡過三瞎小。正當布倫伯格有這個念頭時，老天真給他送來了這個機會。這個機會來自圖書館。某一天，布倫伯格在他們大學圖書館的書桌上，意外發現了一張借閱卡。這張借閱卡屬於明尼蘇達大學心理學副教授馬修·麥格。而巧合的是，麥格教授和布倫伯格的體型樣貌非常相似。

拿著這張卡片，布倫伯格心潮澎湃，這個人人時常碰著賬戶的想啥來啥呀。他知道，在美國當大學教授有一項隱形福利，就是當教授去其他大學時，可以用客座教授的身份查閱圖書資料。那麼，有了麥格教授的借閱卡，再仿造一下他的身份證明，我是不是就可以全美大學一卡通了？完美。

有了想法的布倫伯格立刻開車回到了他鍾情的芝加哥。作為撿破爛界的索羅斯，他找來了當初在手下一起撿破爛的肯尼斯·羅德斯。羅德斯此時已經產業升級，從一名破爛王升級成了一名道上兄弟。他很快就被布倫伯格找來了假證專家，一周以後就做成了麥格教授全套的身份證明。

1970年初春的某天，萬事就緒的布倫伯格開著自己的凱迪拉克開始了冒險。他選擇的第一個目標是隔壁威斯康星州的馬凱特大學。到達目的地後，他先找了一輛汽車旅館當住所，然後悠哉悠哉的走進馬凱特大學圖書館。

布倫伯格走進館長辦公室後，他表示：我是明尼蘇達大學心理學副教授馬修·麥格，目前在做一些研究工作，只是我的研究遇到了瓶頸，需要補充一點資料。據悉您負責的圖書館裡有一些重要資料，您能夠允許我在次進行短期查閱嗎？

面對名校教授，館長當然表示歡迎，立刻為麥格教授辦理了為期一個月的短期入門證，讓他可以自由出入圖書館查閱資料。當然，把書籍帶出圖書館還是不允許的。

布倫伯格彬彬有禮的表示致謝。第二天，他穿著一件寬大整潔的長風衣來到前台，手裡還提著一隻褐色的空文包。他謙虛禮貌的問前台大媽要了館藏目錄，開始認真查閱，然後在各藏室之間頻繁走動，似乎真的是在尋找某本書籍。

在圖書館裡熟悉了足足兩天後，布倫伯格開始行動了。自從圖書館走進大眾以來，人類從不缺乏借書的賊。因此，圖書館的防盜設施也一直在升級。到了70年代，大學圖書館的主要防盜手段是將書籍的硬皮封面裡面埋一枚金屬片，當金屬片經過感應門時，風明器立刻就會尖叫，讓小偷束手就擒。

不過，針對這一招，布倫伯格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就是不顧一切的上去硬舔。別誤會，他硬舔的對象不是圖書館的堅韌大媽，而是對他想偷的書進行物理上的硬舔。

在馬凱特大學圖書館裡找到心儀的書後，布倫伯格會把它拿到一個死角，然後開始狂舔封皮。用自己的口水打濕封皮紙板，等舔到膠水失效後，他再小心翼翼的解開封皮，把沒有封皮的書取走。這時，布倫伯格就會得到一本沒有封皮，也沒有報警金屬片的白板書。他只需要把書裝進大衣裡，就能大搖大擺的離開圖書館。即使將來管理員發現書籍丟失，誰又會懷疑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呢？

靠著這個辦法，布倫伯格橫掃了威斯康星數家大學圖書館，拿到了不少標準一刷書。然後他決定必須改變打法了，這一套技術必須進行產品迭代。需要技術迭代的原因是，偷了幾家圖書館以後，布倫伯格的體力跟不上了。人的唾液腺生來不是為了滿足這種需求的，每次舔書舔的舌頭都快脫水了。再加上膠水的口感實在不好，每次才離開圖書館後都會乾嘔好久。這套方法實在是可持續性的不可持續，必須變一變。

所以，研究了一陣子後，布倫伯格發明了新打法。他會再進入圖書館後，在選弄書的書架那裡放入一根濕眠線。等第二天來到圖書館時，海水的棉線已經把書路的封皮完全浸透。布倫伯格只要輕輕一掰，一本白板書就這樣到手了。

靠著這種方法，布倫伯格偷書的效率開始不受體力的限制。他開始批量收割圖書館，主要集中在歷史、建築和文化類的精品書籍。

可是很快他發現，即使經過了技術迭代，他偷出的效率還是比不上他看書的效率。經過縝密復盤後，布倫伯格意識到，自己這樣單打獨鬥的效率十分有限。俗話說的好，三個臭皮匠頂個下家將。自己應該拉個團隊出來。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芝加哥。

聽說老大要來跟自己搭夥偷書，辦假證的道上兄弟羅德斯非常激動。他早就知道布倫伯格的本事，當場指燈發誓：跟你乾了，大佬。然後激動的問：這些書能賣多少錢？

對於這個問題，布倫伯格相當詫異。對於他來說，書是無價之寶，怎麼可能賣呢？羅德斯當場震驚，大哥，我可沒有每年七萬多的信託收入，偷書不賣的話我圖啥呢？

布倫伯格思考了一會，說：這樣吧，在你幫我偷書的同時，我在你繼續闖空門，華了點古董建築器件，收入全都給你。這樣你也賺錢了，我有書了。進一贏退一贏，咱倆贏的，那真是千層黃貪快贏不動了呀。

想起布倫伯格破爛王的名聲，羅德斯覺得這點買賣還是有點賺。思前想後之下，他跟著布倫伯格來到了南達科他州的蘇福爾斯大學。這間大學的圖書館裡保存著不少好東西。布倫伯格給他的指令非常簡單：深夜的時候待在圖書館窗外的灌木叢裡，把我扔下去的書放到車上。

然後，布倫伯格再次以麥格教授的名義獲取了短期出入證。進入圖書館後，他開始觀察圖書館地形和安防設施，將一切了然於胸後，才開始真正的行動。

首先，他會找到一扇不起眼的門，拆下鎖心，然後用九小時找個輔具公司，配好鑰匙後再將鎖心安裝回去。等夜晚降臨的時候，他就找個比較隱蔽的角落爬上屋頂，通過通風口爬進閱覽室。在鑰匙的加持下，一旦的成功進入閱覽室就可以隨意進入包括珍藏館在內的任何房間。

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書單把藏品一樣一樣的抽出來，然後再順著窗戶扔進灌木叢，交給蹲守的羅德斯。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由於每次偷完書後，他都會把書殼放回原處，管理員很難知道書已經被偷走了。整個計劃就是一個字：穩妥。

在做計劃方面，布倫伯格的工匠精神捲得不夠狠。為了盜竊使用了電子防盜裝置的哈佛大學圖書館，布倫伯格用了足足90天，將整個圖書館結構研究透，反复觸碰警報器以麻痺警衛，最終還是順利得手。

靠著這套手藝，布倫伯格在數年間橫掃了包括哈佛、南加州、俄勒岡等著名大學圖書館。並且，他不再偷普通印刷書，搞到手的全都是珍藏室裡的古董書或原始手稿。

當然，回到據點後，布倫伯格還會把贓物上面的圖書館痕跡全部消除，再配上自己偽造的舊物購買證明。那些書從此就和原主人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了。

當然，幹這種買賣不可能一直沒風險。1978年他去盜竊亨廷頓大學圖書館，被人界管理員撞了個正著。好在他當時身上沒有贓物，唯一的作案工具是一個橡皮圖章。他在緊急時刻一個轉身，把橡皮圖章嚥下了肚子，成功脫險。

1987年，他在南加州大學圖書館的一個電梯頂上趴著潛伏。結果本以為沒人用的電梯，在那天突然被員工啟動，差點把他擠死。

除了在盜竊過程中險象環生外，布倫伯格對自己這個合作對象也開始不滿意。貪得無厭的羅德斯總是讓他浪費大量時間去幫他投建築古董，連看書的時間都沒有了。而羅德斯也認為，跟著布倫伯格混收入有限，不如自己直接去賣白粉。最終，兩人在1988年和平分手。然而，故事的轉折也要來了。

東窗事發

對於布倫伯格來說，1988年屬於流年不利。1月份他和羅德斯分道揚鑣，到了2月份，他在俄勒岡大學成功盜走一份整體手稿後，居然立刻就被學校發現了。好在學校絲毫沒有懷疑德高望重的麥格教授，布倫伯格又驚無險。

但是，俄勒岡大學被盜後引起連鎖反應。不久之後，華盛頓州立大學圖書館就聯繫他們，表示我們這邊也有珍貴圖書丟失，作案手法似乎和你們那邊很像。

隨後一個月的時間裡，各地的圖書館陸續都發現書籍丟失的問題，紛紛報警，鬧到了FBI那邊。FBI也很少遇見這種案子，毫無頭緒之下，只能發布懸賞，希望找到一點線索。

也許是警方壓力讓布倫伯格蒙中出錯。1988年4月，他在加州大學河濱分校的圖書館裡準備幹活時，居然被圖書館管理員當場撞見，扭送警局。

但在關鍵時刻，又是麥格教授的身份救了他。警方在沒有搜到什麼作案工具的情況下，實在很難懷疑一位教授是小偷。最終讓他交了1000美元後，就允許布倫伯格保釋了自己。

這次遭遇讓布倫伯格受到了相當大的驚嚇，他意識到自己真的要收手了。他把家搬到了愛荷華州的奧塔姆瓦，那是一個只有2萬多人的小縣城。布倫伯格買下了山頂一棟可以俯瞰全城的紅磚維多利亞小樓。此時的他已經年紀40，沒有結婚也沒有朋友，但他依然覺得自己很幸福。20年來積累下來的書籍已經為他搭建了宏偉的精神殿堂。現在是時候享受閱讀的快亂了。

他開始把多年來的藏書分門別類，一本一本的閱讀，一本一本的打上標籤。整個房子裡只有一張19世紀的皮革沙發被他當成床，還有一條破被子。這就是布倫伯格的全部生活用品。

租住他房子地下室的流浪老頭霍斯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的房東。按理說他應該不缺錢，但生活質量可比自己都侮辱。除了夜以繼日的古的那些書外，唯一能讓布倫伯格出去的事是出門買書。

愛荷華大小的書商們也都對布倫伯格印象深刻。他經常穿著散發搜味的衣服，用髒兮兮的手遞出支票，然後無比豪爽的大批買進圖書，開車揚長而去。在整個愛荷華的書商眼裡，布倫伯格都是一個掃地神僧般的人物。

這樣的生活布倫伯格足足過了兩年。讓他欣慰的是，大部分書籍的分類已經完成，自己那本厚厚的願望書單正在積極實現。這龐大的收藏裡每一本都浸透了他的汗水與口水。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屬實樂事地上躺。從1990年開始，他越來越快樂，總把笑容掛在臉上。

1990年3月20日凌晨兩點，回鄉探望父母的布倫伯格趕回了自己的住所。他把車停在院外，從後門開鎖走進了自己的房子，然後他就驚呆了。

在這座除了他自己，連耗子都不來的建築裡，滿滿的站著一地穿制服的人。他只認識其中一個，他毫不懷疑是他出賣了自己，因為只有這個人知道自己的地址，就是自己的前搭檔羅德斯。

還沒等布倫伯格搞清狀況，一個年輕人就來到他面前，自我介紹說：你好，我是聯邦調查局探員丹尼斯·艾肯，這是證件。

布倫伯格一瞬間就明白了。他仇上的看了羅德斯一眼，羅德斯則頗為難堪的低下了頭。他並不想出賣自己的搭檔，只是確實沒有辦法。離開布倫伯格後，羅德斯進入了一個朝陽行業，開始賣白粉。

可是他發現，雖然美國大大小小的毒販彼此之間捲得不夠狠，但有很多區域居然是從未曾有人涉足過的。羅德斯感覺自己發現了一片廣闊的藍海，於是他決定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比如在1990年，他就開發了一片未曾有毒販涉足的區域。這條街區從沒有人販過毒，羅德斯覺得自己賺大了。他在開發新市場時，絲毫沒有考慮過什麼叫做區位劣勢。事實上，他開發的新市場位於華盛頓特區的賓夕法尼亞大道。這是個比較重要的位置，一端是白宮，另一端是國會山。中間還有個叫做艾德拉胡佛大樓的建築，是一個小單位的總部，單位名叫美國聯邦調查局。

在FBI總部門口販毒的羅德斯很快求錘得錘，被FBI一動大記憶回覆術。美國的司法制度是有很濃重的談判色彩的。羅德斯如果想減刑的話，就得交代點啥。一來二去，他就把布倫伯格供出來了。

供出來的原因，除了能給自己減刑外，也是因為當時美國司法部門有個原則：舉報人有權分享案值的1%。羅德斯曾經聽布倫伯格說過，他的那些書至少值2000萬美元。因此，為了在減刑的同時發筆小財，他並不介意舉報前搭檔。

FBI的探員艾肯沒有給布倫伯格和羅德斯什麼交流機會。對於剛入職一年多的新人艾肯來說，他早就等待著機會來辦一個大案子了。他給布倫伯格戴上了手銬，然後接過布倫伯格的全部鑰匙，轉身衝上二樓，準備看看這起案子有多大。

當打開二樓的一瞬間，艾肯探員絕望了。雖然他一直以來都期待著大案子，但眼下的這個案子顯然有些過於大板。在二樓的足足17個房間裡，從地面到天花板全部堆滿了書。整個二樓連行走都很困難。艾肯探員的心中充滿絕望，因為他很清楚，作為團隊的老妖，這些清點工作肯定要落到自己頭上。

從那天開始，新人探員艾肯就開始了漫長的清點工作。一周以後，他拿出了初步數據：布倫伯格的收藏涵蓋歷史、建築和文藝三大領域，足足23000多本書，總重量大約19噸。FBI用了一輛12米長的大貨車，才把這些書拉進了倉庫。

同時，艾肯還向上級匯報：對於書籍具體來源和價值，請再給我一到三個月的時間慢慢核對。實際上，作為一個年輕人，艾肯探員還是過於樂觀了。因為布倫伯格為了處理贓物是下了大力氣的。經他出手的書，幾乎全都銷毀了圖書館痕跡。他還細心替換上了不少標記，讓人以為這些是從舊書商手裡淘來的。這些被銷毀痕跡的書，不只很難判斷價值，甚至連來源都沒法確定。

沒有嗎？全白送的嗎？

隨著審訊工作的深入，艾肯探員愈發崩潰了起來。布倫伯格在近20年的時間裡橫跨45個州，光顧了268間圖書館，連加拿大都不放過，這已經屬於國際糾紛了。

此時艾肯終於明白，這項倒霉差事已經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他趕緊請求局裡支援。為了解決這個問題，FBI號召各大圖書館派遣數據鑑定專家過來，工作進度這才有了提升。

最終，經過來自200多家圖書館的近400名專家的數月辛苦工作後，布倫伯格龐大的收藏終於被搞清了頭緒，包括首印版湯姆叔叔的小屋，1710年第一本信仰的告白，25盒俄勒岡早期歷史原始資料，16世紀主教聖經，1493年版紐倫堡編年史等珍寶紛紛被鑑定出來。

而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書籍專家們在布倫伯格家裡找到了完整的薩姆拉諾80書選。那是在1945年，由一群藏書家們共同討論出的80本稀有書籍的清單。集齊這80本書的難度差不多相當於小約翰同時迎娶清源爺10脈裡有孫家孫子新木有子孫一針培修至韓嘯周全之前，他們贏領隱人的難度還大，一般被認為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可是，這張書單居然被布倫伯格給集齊了。

另外，根據專家估計，布倫伯格的藏書價值實際上遠遠不止2000萬美元。光這一套薩姆拉諾80書選就不止這個價。

也許是FBI看不慣出賣朋友的羅德斯，最終FBI給這些書定了一個驚人的低價。這給羅德斯發了5萬多美元，有這玩意兒去唄。

隨著媒體的深入報導，布倫伯格史上第一書費的名號開始流傳。也許是認為借書不能算偷，一不小心，布倫伯格還成頂流了。各大報紙紛紛把專家整理的布倫伯格藏書目錄刊登了出來。不少愛書人士看後都驚呼這位大佬品味不俗，紛紛開始暗訪著爪牙。

審判與遺產

對於自己入獄這件事，布倫伯格表示情緒穩定。進入通遼龍場的他依然如飢似渴的看書。除了時常被拖出去審問以外，日子過的和外面根本沒啥區別。但是老爹亨利坐不住了，雖然明知道這個兒子是個奇葩，但為人父母的該救還是要救的。

跟約翰·辛格利他爹一樣，亨利老爹請來了愛荷華最好的律師，組建起了豪華團隊，試圖讓兒子能夠脫罪，心法被判個三五萬年呢。

要說美國的律師其實也真的沒啥新意。他們在商量許久之後，拿出了一套無對辯護方案。理由大家都熟悉，布倫伯格是個精神病，沒有自主行為能力，所以應該無罪釋放。

對這套辯護方案，布倫伯格表達了充分的不屑。此時已經是90年代了，約翰·辛格利那事已經全國皆知。在這樣的先輩面前，以精神病為名義脫罪，下場是啥大家都知道。我被判刑頂多蹲監獄，判成精神病的話得進精神病的沙盤，你們是怕我無死是吧？

面對著布倫伯格的質疑，律師們也無奈了。您也多想想，您老捅了多大樓子啊。約翰·辛格利的受害者不過是區區美國總統，您呢？您把整個美國數得著的大學偷了個遍。那200多家大學有多少法學院你知道不？法學院裡有多少大佬你知道不？就您老的破壞力，要跟那200多家大學的團學大佬們打一架，您贏足足算是董京華路。精神病不錯了，要啥自行車啊？

如果說布倫伯格的落網還能讓哪個人高興起來的話，那就只有明尼蘇達大學的馬修·麥格教授了。20年來，這位可憐的教授接到了無數莫名其妙的投訴，被無數警察登門拜訪，現在他終於解脫了。

1991年2月，案件進入庭審階段。亨利老爹提供了法院需要的一切證據，力圖證明兒子布倫伯格是個資深精神病。控辯雙方請來了12位精神科專家進行會診，最後一致認為布倫伯格有精神分裂症，萬幸沒有偏執型或強迫症。

在得出這些結論後，律師團辯解道：布倫伯格之所以偷書，是因為他認為政府正在暗中策劃一場毀滅知識的陰謀，而他是在保護或挽救這些將被破壞的文明火種。他從來就沒想從中謀利，不信您看，他來一本書都沒有出售啊。

遺憾的是，法官最終並沒有接受這套辯詞，堅持判了布倫伯格71個月監禁加20萬美元罰款。就這樣，美國頭號圖書大盜被扔進了通遼指定龍場裡。

遺憾的是，布倫伯格完全沒有任何污道行為，蹲監獄對他來說跟在外面生活沒區別。他依然一本又一本的看書。

1995年12月29日，服刑四年半的他最終被釋放。然後法官給了他一個比死還難受的精靈：禁止他進入所有圖書館或博物館。

出獄後的布倫伯格只能被迫過起了簡單枯燥的有錢人生活。他再次把精力轉回了古建築器件，繼續當起了少年時的破爛王。只不過這次收集古建築器件的方式依然靠闖空門。於是他在1997年的時候又因為盜竊被捕。

1999年，通過數次申請，他要回了自己購買的那部分藏書。之所以能夠申請成功，是因為此時FBI終於完成了退還工作。因為圖書館裡很多珍品都是很久不會被翻閱的，所以很多書直到退還時，圖書館還不知道自己曾經被布倫伯格光顧過。

如果說布倫伯格的行為一點正面意義都沒有的話，其實也不對。在他之前，美國大部分圖書館都非常抗拒監控攝像頭的使用。他們認為這是對個人隱私的侵犯，也容易造成學術糾紛。直到布倫伯格橫空出世後，全美國的圖書館紛紛開始升級安保系統。比如說攝像頭了，大型圖書館直接把安保系統提升到銀行級別。所以，未來想大出圖書館主意的人不能偷，只能搶。這也就是斯賓塞斯人組要明搶美國鳥類的原因。

而且，布倫伯格的經歷也打動了很多分享主義者的心。在保障古籍安全的同時，大部分圖書館都開始進行數字化升級，讓無數珍貴古籍在線上徹底面向大眾開放，打通了很多客觀存在的學術壁壘。這也是布倫伯格這個美國第一書匪，為人類的圖書事業帶來的一些意外而又真實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