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最小假钞案是哪起？【硬核狠人57】

影片开端

2011年9月，美国20世纪福克斯公司上映了一部低成本的浪漫喜剧。虽然在今天，20世纪福克斯公司已经是世界闻名的电影巨头，但在这部片子开拍时，演员们还是被剧组的寒酸给震惊了。为了节省成本，在电影的准备阶段，导演埃德蒙·古尔丁就对剧本进行了暴砍血混版的删减，直到把整部电影有台词的角色压缩到11个才罢手。

到了拍摄阶段，导演更是怎么凑合怎么来。大部分拍摄地点都是室内不说，群中演员不仅道具，也是能免则免。主演后来回忆道，导演但凡手里要是有把枪，我估计我们的片酬都没指望了。可是，就这么一部家徒四壁的电影，却在上映后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除了票房进入了当年的全美百强榜外，还拿到了金球奖最佳男配角，以及奥斯卡最佳男配角、最佳剧本奖提名等等。

这次能够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除了导演给力、演员卖力外，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巨型足够吸引人。毕竟电影的主要故事就是追踪那个困扰美国特勤局长达十年的美国最奇艺假钞犯，880先生。

特勤局的职责与困境

1937年12月1日清晨，美国特勤局纽约分局的实验室职员丹尼尔·琼斯如常进入办公室，开始了今天的工作——查验假钞。在现代电影里，美国特勤局似乎是一个专职保护总统的大内高手的形象，但事实上，美国特勤局设立的初衷是为了查假币。

在南北战争期间，为了破坏对方的金融系统，美国南北双方开始了暴金币竞赛。到1865年，北方联邦里有三分之一的货币都是南方印的假钞。为了保护金融系统，美装林肯因此开设了一个特勤部门，专门缉查假币，这也成了特勤局的原型。

在之后的日子里，由于联邦其他部门人手短缺，特勤局成了资本主义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他们抓过贼、禁过赌、城市里面打老鼠、反间谍、查猫杀、车匪路霸也都抓，几乎是个全能部门。不过，维护金融安全的职责特勤局始终没丢，缉查假币一直是特勤局的重要工作。所以，琼斯探员所在的实验室就是负责甄别假钞的鉴定场所。每天从纽约各地收集来的假钞都会送往这里归类建档。

离谱的假钞

这一天，琼斯探员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新出现的假钞。当打开信封时，琼斯愣了一下，这是送往哪年哪月啊？怎么会有人蠢到印一美元的假钞啊？

我们都知道，造假钞是一个风险大、收益高的特殊工作。假钞行业一般追求的是效率的最大化，因此，印假钞的人大部分印的都是最大面额的。检验假钞这么多年来，琼斯还是头一次看见一美元的假钞。他轻蔑地笑了笑，然后拿起假钞认真的检查了起来。几分钟后，琼斯哭了。他确信，这个假钞的制作者哪怕印一美元也绝不会亏本，这钞票太假了！

在当年为了防伪，美元的钞票是用棉花和亚麻的混合纸浆制成的。因此，各大假钞团伙费尽心力地钻研材料科学，力图实现相似的效果。然而，在这个材料专业的春天里，眼前这张一美元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纸张问题。它用的全是文具店里随处可见的印刷纸，而且是最便宜的那种，摸起来比面巾纸强不了多少。

其次是印刷材料。当年的印刷材料虽然没有今日发达，但美元钞票也是使用特殊油墨反复印刷的。然而，眼前这张美元完全无视了所有的防伪印刷，其画面之粗糙让琼斯怀疑这是直接照着相片印的。使用的油墨也是最便宜的那种。由于工艺粗糙，这张假币的画像非常模糊，钞票上华盛顿的面部纹路极不清晰。制作者好像还用手描了一下，导致华盛顿的表情是这样的。

而最过分的是，这张钞票居然把太祖爷华盛顿的名讳都给拼错了！这是一个美国人能犯的错？跟这个错误比起来，什么编号模糊、字体不对、角度偏差、印件错误等等，已经都不算是问题了。所以，看着这张让人哭笑不得的钞票，琼斯做出了一个合理判断：这应该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不可能是专业的假钞团伙。

印假钞是一个门槛颇高的红海行业，从业者要不是雷斯这种犯罪宗师，要不是维亚这种手工大师。如此品控不严的作品，哪怕在劣币界，它也属于劣币。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肯定是哪个小孩无聊时开的玩笑。

不过，作为实验室成员，琼斯无权为案件定性。他只能按照既有程序做了报告：这是一种新型假币，面额很小，制作粗糙。按照编号排序，琼斯将其归档为880号假币。此时的琼斯还不知道，在未来，这张880号假钞将会给整个美国特勤局留下多么深刻的阴影。

追踪880先生

随着工作程序的进行，琼斯的检验报告一路被送到了美国特勤局局长弗兰克·威尔逊的案头。在此期间，包括威尔逊局长在内的所有特工都认为，这不可能是专业的罪犯，没人会闲到造一美元的假钞，这肯定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

作为部门的一把手，威尔逊局长在美国享有崇高的威望。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职位，另一方面是因为，过去在国税局期间，威尔逊曾经负责过一个比较重大的案件——抓捕了一个人，叫做阿尔·卡彭。

因此，在局长定性后，特勤局里更加没人重视这张880号假钞。然而，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特勤局却在纽约各地陆续收到了40张同样拙劣的一美元假钞。这些假钞在全是不同地方的商店使用，频率不高，数额不大，金融破坏力几乎没有，但却非常稳定。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后，一直没当回事的特勤局坐不住了。到1938年6月，这种一美元假钞的数量已经累计到了近600张，且还在稳定的向市场输出。如果说这是哪个孩子恶作剧的话，那这个孩子也太凶了吧！而且，在这期间，纽约分局的特工也曾经认真调查过，结果愣是没找到这位造假钞的880先生的一点踪迹，连线索都不留，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犯罪了，一定要出重拳。

1938年6月，美国特勤局的高级特工詹姆斯·马洛尼下达了动员令。他将纽约分局里的精锐特工、技术专家和银行代表都叫了来，大家一起研究一下，这个一美元假币究竟是咋回事。

作为得到过罗斯福欣赏的优秀人才，马洛尼特工的业务十分纯熟。在会议上，马洛尼提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我们先讨论一下，这位880先生他印假钞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放在别人身上，这是个毋庸置疑的问题，印假钞嘛，肯定是为了钱呀！可是在880先生身上，大家却开始了认真的思考。因为，以880先生半年600美元的速度，哪怕印到散架，人入侵他也发不了财，足见这小子的目的不是为了钱。

不是为了钱，会不会是求名呢？大家认为也不可能，因为这种假币的工艺水平极其低劣，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美国黑道的行业水准。把这种假币投向市场，属于窝窝头翻个儿，现大眼。所以，制作者也绝不可能是为了炫耀和挑衅谁。

那么，一个人，或者是一伙人，不求名、不求利，一门心思印假币，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对于880先生的动机，大家纷纷陷入了疑惑，完全想不透这算盘里面卖的什么药。然而，在众人的讨论中，有个人却提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会不会是冲我们来的？

作为专管货币犯罪的部门，凡是美国人都知道，市面上出现的任何假币都会由我们特勤局跟进。这种无处追寻的小额假币肯定会占用我们的大量人手。那么，会不会是假钞集团故意用这种假币来干扰我们的工作，好掩护他们印刷的精品大额假币呢？

听了这个想法，马洛尼一拍大腿：“对！很可能就是这样！这些一美元假钞都是障眼法，他们的这个计策是史克朗金策，大活儿在后头！”既然有了明确思路，马洛尼马上调整战术。他组织人手，把整个纽约的假钞档案全都调了出来，查找跟880出现时间相近的假钞。

很快，马洛尼就注意到了一起假钞案件。这种假钞制作工艺精湛，面额也都是大钞，很可能是880先生想要掩护的行动。为了搜查线索，马洛尼全力以赴。他启用了自己在黑道上的卧底，在道上放出话来，说自己要求购高品质的大额假钞。

忽悠了两个月后，终于有个意大利人找了来：“兄弟，买假钞吗？我有。”卧底拿回了样品，马洛尼一检验，果然是自己追求的大额假钞，赶快命令卧底准备接头。1938年10月，卧底和假钞贩子在纽约的一家咖啡馆碰头。结果，在咖啡馆里，假钞贩子先不提交易的事，而是先询问卧底有没有兴趣赚点外快。

“我们除了印假钞外，伙儿还在私底下接点小活儿，比如收一些女士的委托，干掉她们的老公，让她们可以领取保险金等等。”追查假钞居然追出了杀人案！卧底的心中不住地感叹，纽约城里果然不养闲人。

几天以后，马洛尼特工就组织了抓捕。在抓获了假钞团伙外，他们发现这个团伙在过去六年里，还为了骗保至少杀掉了21人。这场惊人的大案震惊了全美国，其嫌犯通通被判了死刑，连带着马洛尼和他的手下们也各有封赏。

悬而未决的880

然而，在加官进爵的同时，马洛尼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发现，假钞团伙落网了，可市场上的那些一美元假钞依然坚定、稳定的在纽约出现，它就在那里，不增不减。马洛尼认为，自己抓获的这个犯罪团伙可能不是880先生的主使者。他很快又锁定了另一个假钞团伙。1938年3月，这个团伙也被一网打尽，十余万假钞被送掉。然而，880先生的一美元假钞依然稳定的出现。

马洛尼转而再去找另一个道貌大，很快又抓捕归案，但对880先生依然没有影响。时间到1940年，马洛尼特工崩溃了。老子都快把纽约市面的假钞团伙抓绝种了，怎么还找不到这个880？按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么大规模的抓捕都抓不到这个880，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在马洛尼抓狂的时候，这起案子终于惊动了高层。总局的威尔逊局长痛斥马洛尼无能：“一本粗制滥造的假币，在纽约横行两年多都抓不到人，小孩都比你工作效率高！一个假钞贩子有这么难抓，难道他是外国间谍吗？”

听到这句话，马洛尼放下了心中悬着的了。“对啊！会不会这个880先生并不是为了掩护假钞案件，而是为了掩护其他罪行呢？他想迷惑我们特勤局的精力，他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他想刺杀总统？”

寻找880的真面目

在悟到这个可怕的想法后，马洛尼的心里悚然一惊。不过，经过认真思考后，马洛尼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总统在华盛顿，想刺杀总统没必要在纽约捣乱。不过，就算不刺杀总统，880先生也可能有其他阴谋，比如邮件七杀、恐怖袭击。

有了新思路后，马洛尼扩大了关注范围。很快，我们之前讲过的疯狗轰炸机先生就进入了特勤局的视野。虽然梅特斯基先生在1940年才放置了第一枚炸弹，但火大尿黄的马洛尼还是选择了跟进。不过，没过多久，梅特斯基先生就自己给自己解除了嫌疑。二战开始后，梅特斯基宣布以爱国而行炸。

但880先生的假钞依然在市场上稳定输出。此时，找不到方向的马洛尼已经几乎疯狂了。他在这个期间连续破获了荷兰人假钞团伙、汽车帮邮件诈骗团伙、102街纵火抢劫团伙等一大片案件。在追捕880的过程中，半个纽约黑道都被特勤局赶尽杀绝了。马洛尼的名声在道上都已经可以止忙汉夜啼了。

然而，直到1942年，在纽约市面的假钞已经几乎绝迹的情况下，马洛尼依然抓不到880先生的任何蛛丝马迹。那迷你的一美元依然每月稳定的向市场输出。对于这种局面，威尔逊局长是真的怒了。作为身经百战的老特工，威尔逊局长宣称，880的存在是整个美国特勤局的耻辱，他的行为就是对本组织最狂妄的挑衅。

除了局长外，马洛尼的精神也濒临崩溃。工作卓绝的他一再对同事表示，这起案子是自己人生中最难以忍受的刺激。“五年了！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吗？不抓到这个880，我死都不甘心！”

在局长和马洛尼的决心之下，美国特勤局终于进行了总动员，多达上千名的特工被组织起来，在整个纽约进行地毯式排查，一家一家走访受害者的店铺，希望能找出880先生的作案规律。威尔逊局长表示，当年老子办阿尔·卡彭就是靠的人海战术，只要人手够多，我就不信抓不到这个880！

这种拉网式的排查持续了一周后，马洛尼的指挥部汇拢了大量的信息，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这次排查虽然称不上战果累累吧，至少也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大部分的受害者根本都不知道啥时候收到的假币，更不要说提供罪犯的特征了。

在办公室的墙上，马洛尼挂起了一张巨大的纽约地图，把受害店铺用图钉一家一家标识出来。当然，他没发现什么六芒星之类的特殊图形，也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循。最终，他也只得到了一点可怜的线索：880先生每周出货10到15张，从不重复光临任何一家商店。他偏好小店，受害店铺分布均匀，没有密集活动区域，也根本无法推算他的住所。

由于实在找不到线索，马洛尼只能转换思路。他申请了一大笔经费，大量印刷警告标识牌，让手下特工们在商店里挨家挨户发放，提醒他们注意880先生的假钞，积极提供线索。

在特勤局的不断努力中，到二战结束时，美国特勤局已经为880先生累计出动了超过5000名特工，在纽约发放了近20万张标识牌，其成本已经远远超过了880先生的案值。为了找到一滴沙，他们扬了撒哈拉，但收集到的线索依然是零。

时间来到1947年11月，这一年，功勋卓著的威尔逊局长终于退休了。在他灿烂的职业生涯中，威尔逊最介意的就是那个叫880的遗憾。自己这辈子办了无数的大案要案，唯独在这个880先生身上是陈瑞涛啊，书中有书。

在威尔逊局长退休后，马洛尼前往华盛顿接替了威尔逊的局长大位。但是，马洛尼此时已经几乎抑郁了。十年以来，自己靠着抓880时捎带的扫荡的团伙，才混成了局长，可是真凶居然还没抓到。如今自己也离开了纽约，难道这案子就成为了永远的悬案吗？

想到这里，威尔逊和马洛尼两位局长的心里充满了悲凉。然后这个故事就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就在威尔逊局长退休的一个多月后，这案子破了！

案件告破

1947年12月11日，几个孩子在纽约上西区的街头玩耍。在玩耍中，几个孩子发现在一堆杂物里有一块金属板以及30张看起来很滑稽的钞票。一周以后，其中一名男孩的父亲发现了儿子找到的几张假钞，赶紧交给了警察。

收到假钞的特勤局在实验室里一验，天哪！是880先生的！特勤局之所以兴奋，是因为在过去十年里，880先生的假钞从来每次只出现一张，而几张假钞同时出现，很可能代表着880的造假窝点就在附近。

特工们很快找到了那个叫约翰·坎宁的孩子。在老约翰爷的人的指引下，特工们发现这些杂物是附近一个发生过火灾的公寓搬出来的。几名特工赶快在那间公寓外买下了眼线。1948年1月14日下午，在看到有人进了公寓后，特工们一拥而上：“880先生，你被捕了！”

然而，当特工们让被捕的880转过身来时，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个美国特勤局追捕十年的大盗，与他们的想象完全不同。

880先生的真实身份

1890年6月，14岁的埃默里·西·尤特纳跳上了前往纽约的客轮。作为一个工人家庭的长子，出生在奥匈帝国的犹太那出走美国也是迫不得已。在老家，尤特纳跟着师傅学习了机械镀金手艺，可是此时到奥匈帝国的就业环境实在是麻花里面插电线，卷麻了。为了生存，尤特纳只能来纽约碰运气。

靠着镀金手艺，尤特纳很快在纽约安定了下来。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尝试着靠发明补贴家用。他曾精心设计出过一款新型相机，也发明过一种形状怪异的百叶窗，但都因为生产难度太高被制造商拒绝。屡屡失败到26岁后，尤特纳终于向命运妥协。

1902年，他娶了一个普通的旅工，小两口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陆续生下了一儿一女。1918年，妻子因大流感去世，留下尤特纳一人拉扯孩子长大。在当年的美国，靠一个普通工人的收入想要养活两个孩子是相当艰难的。所以，尤特纳在一家公寓里担任维修工的同时，还兼任一间京夫。这样他和孩子就可以免费住在公寓的地下室了。

在之后的20年，尤特纳的日子过得非常平淡。唯一的希望就是两个孩子能够有更好的生活。他看着两个孩子长大成人，结婚成家，而尤特纳自己则一天天地老去，只剩一条小狗陪伴着他生活。到1937年，61岁的尤特纳已经掉光了头发，连牙齿都没剩下几颗。他太老了，以至于无法再完成繁重的工作。因此，老头被迫退休，从此失去了免费的住所。

退休后的尤特纳发现，自己此时的积蓄却是已经足够自己下半辈子不吃不喝了。因此，尤特纳租下一间廉价公寓，买来了一辆破旧的手推车，开始到处捡破烂。对于周围的市民，他依然保持着友善。尤特纳会把捡来的玩具清洗干净，摆在公寓门前，任街区的孩子去坐玩耍，也会尽量把楼道收拾干净，免得影响邻居们的生活。

不过，尤特纳很快发现，这样的生活是无法持续的，因为他所谓的退休是完全没有退休金的，而拾荒的收入根本无法维持自己的生活。如果不想流落街头的话，自己必须找到一种快速赚钱的方法。

老头评估了一下自己的技能，他拥有金属加工的相关知识，年轻时曾发明过相机，算是懂摄影。那么两项加到一起可以干什么呢？要不我印点假钞吧！

1937年11月的一个早上，尤特纳给一张一美元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用溶剂将图案蚀刻到一张锌板上。由于质量实在太过粗糙，老头不得不手动填补一些细节。哪怕在美国待了一辈子，他的英语还是不够熟练，因此他会把国父的名字拼错。

在公寓的厨房里，老头自己拼装了一台小型印刷机，去文具店买来纸张和油墨后，尤特纳开始了今天的工作。第二天，当尤特纳取下第一张晾干的钞票时，老头自己都被这张作品逗笑了。果然，作为普通人，自己连造假都造得这么拙劣。

不过没关系，作为一个bug是bug，多个bug能work。怀揣着这张初版假钞，尤特纳去了街角的水饺店，递给了店员两真一假三张钞票，换来75美分和几只雪茄。

从那天开始，880先生正式出道。跟特勤局特工们十年来的猜测不同，尤特纳印假钱完全是为了补贴自己的生活，压根就没有任何阴谋。由于拾荒的收入比较稳定，所以他花假钱的数字也控制在每周10到15美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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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过去的十年里，尤特纳之所以没有被发现，原因很简单。首先，他从不单独拿一张假钱去花，都是夹杂在若干张之间。作为最低面值的纸币，店员根本不会仔细查看，即使被发现了也没关系，换一张真的就完了，有谁会为了一美元报警呢？本来无一物，何大有往赌徒。

其次，尤特纳在使用假钞后，都会在地图上标记这家店铺。出于朴素的道德感，尤特纳认为，花假钞也要考虑对方的感受，被坑一美元对谁来说都不是大事。但自己也坚持每家店只坑一次。因此，特勤局完全找不到尤特纳花钱的规律，怎么分析都无法锁定。

而最重要的是，尤特纳没有罪犯们的最大特质——贪婪。他印假钞只是为了弥补必要开支，从不多印。因此，由于频率低、面额小，尤特纳十年来从未翻车。

直到1947年12月7日，一场意外的火灾烧毁了他的房间。消防员扑灭大火后，房间已经没法住人，尤特纳不得不去女儿家寄宿一段时间。火灾后，他已经发现自己的印板丢失，可是还没来得及去找，就被特勤局堵在了屋里。就这样，困扰纽约特勤局十年的880先生正式落网，等待着他的将是一场著名的审判。

审判与落幕

当特勤局的特工们抓到尤特纳时，大家全都惊呆了。十年来，特工们无数次猜测880先生的形象，从科学怪人到江湖悍匪，想了个遍。但没有任何人想过，880先生是一个捡破烂的小老头。

在被捕之后，这个瘦削却健康的小老头坦率到了可爱的程度。特工们先是挖坑似的询问：“你印这些假钞多久了？”尤特纳毫无迟疑地回答：“九年或者十年吧，反正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个坦诚的答案让特工们都懵了：“你就这么承认了？”尤特纳笑了：“我承认啊，我印的都是一美元假钞，我从来没给任何人超过一张，所以也就没人损失超过一美元，为啥不能承认？”特工愣了一下，然后感觉：“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在尤特纳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全套作案装备。与此同时，880先生落网的消息几乎立刻汇报给了华盛顿。马洛尼局长听说自己苦心追捕十年的超级假钞犯居然是个拾荒老头后，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更加抑郁了。

1948年9月3日，关于880先生的庭审正式举行。纽约法官约翰·克兰希主持了这次审判。检方控告尤特纳三项罪名：持有假钞板、制造假币和使用假币。在庭上，尤特纳微笑着承认了所有罪名，没有任何辩解，认打认罚。

然而，庭上的约翰法官却是个妙人。他首先驳回了检方持有假钞板的指控：“你们的套罗织罪名的手艺先收收吧，老头连个汽车都没有，用假钞板有啥用？”检方自知理亏，也不纠缠，而是专注于制造假钞的事。“十年来制造了7000多张假钞，只要坐实，10到15年的有期徒刑肯定少不了。”

不过，法庭指派给尤特纳的律师却开始了辩解。律师表示，虽然按照法律规定，这种处罚似乎没错，但也要具体分析。尤特纳先生确实印刷并花出了7000多张一美元的假钞，但是受害者呢？整个纽约今天有一个受害者愿意上庭吗？请注意，任何一个受害者的损失都没超过一美元，这是无法入罪的。

检方当然不干：“你这是偷换概念！单个受害者确实没有超过一美元损失，可是受害者的数量可是超过7000人的！如此庞大的受害群体，不怕那个十年以上，谁还对法律抱有敬意？”

辩护律师表示，法律惩罚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约束违背社会准则和道德的行为。尤特纳先生违背了什么准则和道德？他印刷假币是因为贪婪吗？那为啥不印面值100的？事实证明，尤特纳先生只有在生活无以为继时才会花假钱。他印刷假钞是因为贫穷，是为了活下去，即使是一美元面额，他也没有赖用。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老实且无重大恶行的人施以重刑呢？这本身就违背法律精神。

在空辩双方的激烈交锋下，双方谁也无法说服谁。然而，约翰法官似乎是倾向于放过这个老头。因此，他当庭做出了裁决。首先，印刷和使用假钞肯定是有罪的，但考虑到尤特纳已经73岁了，又从没有过前科，即使是使用假钞也非常节制，而且除了特勤局外，他也没对谁造成过重大伤害。所以，我的判决是处以八个月监禁。

听到不会重判后，大家伙都放松了下来。辩护律师认真的表示，可不可以判个一年以下刑期，这样尤特纳就能申请假释，在里面待的时间还可以更短一些。然后，约翰法官当场表示没问题，改判尤特纳一年零一天的有期徒刑。同时，经济犯罪要处以罚金，就罚一美元，但必须要缴纳真钱。

就这样，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这起美国特勤局历史上耗时最长、投入最大的880先生假币案落下了帷幕。但是，关于尤特纳的故事却并未终结。在庭审期间，旁听席上坐着一个叫圣克莱尔的家伙。作为纽约客的记者，圣克莱尔决定把尤特纳写进自己的专栏。他写的《犯罪年鉴：老880先生的故事》在当年引起了轰动，同时也给20世纪福克斯提供了灵感。最终，当福克斯那部名为《880先生》的电影大获成功后，尤特纳收获了比他印一辈子假钞还多的真钱。

当风云而至的记者询问他还会不会重操旧业时，老头笑了：“再也不会了，干那行赚不到多少钱的。”1955年，埃默里·西·尤特纳在纽约长岛病逝，享年79岁。那一部《880先生》的电影也许是命运对他展示的最大善意，要在他平凡到极点的人生，最终能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遁入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