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版“钻石联盟”是什么？【神奇组织25】

引子

1979年6月27日晚9點，西班牙歌手胡安·菲洛索正在莫斯科加里寧大街閒逛。 作為莫斯科的門面街道，一晚的加里寧大街華燈璀璨，遊人如織。此時正值莫斯科奧運會前期。

胡安·菲洛索很滿意這次蘇聯的巡演之行，唯一讓他有些不爽的是，作為共產主義國家，很多在西方習以為常的娛樂活動在蘇聯是不被允許的。比如那種在街邊現後的1小時愛情。 但菲洛索很快發現，很多事情在蘇聯雖然明面上禁止，但只要用心尋找，其實還是有隱藏管道。

在經過一夜苦尋後，菲洛索還是找到了一潛藏的RFC。那是一個身材高挑，面容精緻的斯拉夫美女，將菲洛索迷的神魂顛倒。 兩人很快談好價錢，來到了一家酒店。就在菲洛索準備進入正題時，房門突然被撞開，幾個大漢衝了進來，一把把菲洛索按在了床上。

不許動，克格勃，掃黃！

案發與反應

三天以後，莫斯科一家豪華餐廳的包廂中，一個富態的女人正半躺在沙發上，一邊擺弄著珍珠項鍊，一邊跟客人閒聊。 莫斯科的夜景多美啊，菲洛索先生應該也會喜歡吧。

在女人的對面，菲洛索的蘇聯經紀人吞吞吐吐的說： 呃，菲洛索先生已經中斷巡演，回到西班牙了。

聽完這句話，女人瞬間坐直了身子。 為什麼？行程和場地都安排完了，突然回國是幾個意思？

經紀人差點跪下，哆嗦著說出了詳情。 三天以前，菲洛索先生在家里寧大街上現後了一小時愛情。結果剛到酒店，就衝進了幾個克格勃，把他按在地上揍了一頓打呀，連抓帶搓的跟不要錢似的。末了臨走時還把菲洛索先生的財務給洗劫一空，扒的就剩條褲衩了。

對面的女人聽完後十分憤怒。 這不可能，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你放心，我這就跟我爹說，一定把事情查清楚。

看到這裡，相信大家也可以猜到，在蘇聯敢吹這種牛的女人沒有幾個。之所以對全副如此有信心，是因為這個女人叫加里娜·勃列日涅娃，而她的父親就是通遼宇宙的核心嘉賓，你地勳宗啊。

1979年7月2日早上，克里姆林宮的辦公室裡，克格勃主席安德羅波夫正在接受一場考驗。 在安德羅波夫對面，素來好脾氣的勃列日涅夫氣的渾身發抖。他一邊敲桌子，一邊咆哮： 你知道莫斯科市中心正發生什麼事嗎？在奧運會前夕，一些克格勃居然在搶劫外國人，你知道這對蘇聯的形象會有多大影響嗎？

面對勳宗之怒，安德羅波夫面色鐵青，但是素來嚴謹的他卻並不準備接下這個黑鍋。 安德羅波夫說： 我願意用我的所有榮譽給每一個克格勃成員做擔保，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是哪個混蛋在造謠？我要追究他的責任。

這時候，角落裡的會議主交蘇索洛夫悠悠的說了一句： 是加里娜提供的消息。

聽了這個話，安德羅波夫的心裡五穀雜糧。一方面，大公主這人素來沒溜，她報告的消息很可能是謠言。但另一方面，考慮到貴爹的身份，這個謠言還真得認真應對。 於是，安德羅波夫趕緊把話往回收。 會不會是有人在利用加里娜的單純，故意在奧運會前造謠生事？

勳宗沉默了幾秒，緊皺著眉反問： 目的是什麼？這種謠言殺傷力有限，沒必要特意牽扯加里娜。

安德羅波夫也不太確定。 冒充克格勃，擾亂奧運會，最壞的可能性是分散我們的注意力，掩蓋重大企圖，比如恐怖襲擊。

對此，勳宗不置可否。 無論如何，趕快把事情搞清楚，有結果立刻向我匯報。

從辦公室離開後，安德羅波夫回到了盧比揚卡，立刻安排人去查，最近有沒有公民，尤其是外國人，就被克格勃打劫之類的事情報警。 很快，下面的報告打了上來。 沒有您說的這種情況，莫斯科治安總體平穩。

於是，安德羅波夫順理成章的認為，這肯定是加里娜又聽信了某個愚蠢的謠言。 但是，他依然對手下下了命令： 任何在莫斯科涉及外國人的事件都必須上報，不管大小。

安德羅波夫這下公務纏身，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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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情初現

1979年7月15日上午9點，在莫斯科的一處派出所，兩名警察絕望的看著兩個黑叔叔。 兩個不會說俄語的運動員不斷的重複三個單詞：幫助、莫桑比克、運動。

警察注意到倆人臉上有傷，似乎被人給揍了。於是就指著詢問： 有人打你倆？是誰？

兩個黑叔叔似懂非懂的說出三個字母： KGB。

聽了這個名稱，警察大驚失色。 不可能，克格勃雖然是一群行動上的巨人，但確實是紀律部隊。如果他們要辦你，要不就光東一下生死難料，要不就壓根不理你，怎麼可能揍你一頓後還讓你活著來報警？

好在，此時翻譯終於趕到。於是兩個運動員講述了自己的經歷。 昨天晚上，倆人在餐廳吃飯，突然有一個黑髮美女來到他們身邊搭訕。兩人自然不會拒絕，靠著手語很快談好了價錢，隨著她上了出租車。 然後，西班牙歌手的故事再次重演。唯一的區別是，作為運動員，兩人拼死反抗，但卻沒打過這幾個克格勃，被按在地上這頓打呀，連抓帶搓的跟免費送的似的。 兩人被打的昏睡了一宿，今天才來報警。

當天下午，案件詳情就被送上了安德羅波夫的案頭。 看完案情後，安德羅波夫震驚了。 看來這事並不是謠言，我冤枉加里娜了。

於是，安德羅波夫打了個電話，克格勃第二總局莫斯科專員維克托·謝多夫上校前來報告。 對於自己的嫡系，安德羅波夫開門見山。 最近在市中心有一群罪犯在冒充克格勃搶劫外國人，之前我們居然一點沒察覺。這事已經驚動總書記了，兩週之內抓到他們。

聽完這個話，謝多夫十分詫異。 不能吧，蘇聯有人敢幹這事？是失夠了還是活夠了？

安德羅波夫把案件筆錄推了過去。 真的，這是今天的報警記錄。

謝多夫看了一會兒文件後站了起來。 主席放心，他們跑不了，我這就去辦。

很快，謝多夫就找到了兩個黑叔叔，讓對方重點描述匪徒的體貌特徵。 聽了這個要求，兩個當事人急的臉都黑了。 我不到啊，因為蘇聯人長的都差不多，天又黑，實在沒法分辨，啥特徵也沒有，就是很壯，小約翰跟他們一比都算弱柳扶風的。

對於製服的黑叔叔，謝多夫十分無語，只能追問： 打你的人沒記住，那個女人呢？

一語剛落，兩個黑叔叔立馬來了精神。 嘿，那小娘們長得大高個，漂亮，黑髮，一看就帶勁。

謝多夫說： 沒了？

黑叔叔說： 沒了。

謝多夫很抓狂。 你這話說的跟說了話似的，莫斯科符合你這描述的能有幾十萬人，你就不能提供點別的線索嗎？

黑叔叔一臉尷尬。 我不到啊，光看帶勁小娘們的，實在沒注意。

詢問毫無收穫，謝多夫只能釣魚了。好在對於現任跳兒，克格勃也確實有釣魚的方法。 1979年7月25日夜，一個裝扮成英國遊客的克格勃特工在民族飯店閒逛，還特意一臉期待的點了俄餐，笨拙的開始吃。 幾分鐘後，一個年輕姑娘坐在了他身邊，用英語詢問： 先生，一個人嗎？

特工抬頭一看，黑髮、高挑、帶勁，所有條件全中。 於是，他立刻用英式俄語回答道： 是的，莫斯科真是個美麗的城市。我愛蘇聯，你是我就見過最漂亮的蘇聯女孩，能教我說俄語嗎？

於是，兩人很快談妥。特工跟著美女上了出租車，走進庭院後，幾條大漢跳了出來。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也是克格勃，鈔票掏出來。

然而，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對面的英國佬居然用一口純真的俄語說： 巧了，我也是克格勃。

特工話音未落，就從懷裡掏出了一把手槍。 不許動，看看爺的小道具。

面對著特工手裡的美式執法寶，現任跳兒小組當時就跪了。 幾個人很快被帶回盧比揚卡，謝多夫親自審問。 面對著克格勃，這幾個嚇得還沒等到殺威棍傳奇就通通招了。

整個案情也不複雜，就是四個蘇聯的摔跤運動員，看到奧運會期間莫斯科來了很多有錢外國人，因此動了歪心思，與一名小流鶯結成了現任跳兒團隊，專門以克格勃的名義搶外國人。 本來業務開展的挺順利，沒想到撞到了勳宗的槍口上，只能說是人生無常了。

把所有細節落實後，謝多夫整理好了卷宗，準備向安德羅波夫匯報。 然而，正當他要走出審訊室時，謝多夫卻發現，那個用來做誘餌的小流鶯神色不太對。 按理說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過了，接下來該審審，該判判，罪犯應該鬆弛下來。然而，即使在錄完口供後，這個女孩卻依然非常緊張。她的目光躲閃，手還無意識的用力抓住椅子。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特案人員，謝多夫立刻意識到其中有問題。 於是，他突然把案卷往桌上一拍，怒喝一聲： 不對，你還有事瞞著我。

女孩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往辦公桌上自己的手包看去。 謝多夫立刻打開檢查。口紅，沒啥異常。香水，也沒啥異常。包裡沒啥特別的東西，鈔票、鏡子、化妝品，都是很平常的東西。 然後，謝多夫從包裡拿出了一板藥，安乃近，一種很尋常的感冒藥。

當謝多夫拿出這板藥時，他明顯感覺到女孩的身體抖了一下。 謝多夫於是想擠出一粒藥。他用手指一按，咣噹，隨著一聲脆響，一枚晶瑩的藍色鑽石掉落了出來。

案情升級

一個妓女，身上有珠寶不算啥意外的事，但藏在藥裡就大不尋常了。 謝多夫繼續擠那板藥，隨著桌上叮噹亂響，五顆藍色鑽石陸續掉了出來。

謝多夫冷冷的問： 哪來的？

女孩哆嗦著回答： 在黑市上便宜買的。

謝多夫一拍桌子： 老實交代，黑市產的玩意都有這質量？鑽石是國家管制物品，這絕對是正規加工廠的產品！

女孩嚇得面如土色。 我真是在黑市上買的，就是想倒手賣給外國人掙點錢。我不懂這些，哪會分辨來源呢？

謝多夫用手指著小流鶯。 看你是個女人，從進來我就一直文明審訊，不要把這種善心當軟弱。克格勃的手段你是知道的，關某的大刀不斬婦孺之輩，但關某還有把小刀。我再給你點時間，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說完，謝多夫離開審訊室，然後迅速去找安德羅波夫匯報。 得知案子已經告破，安德羅波夫頗為欣慰。然而，正當他準備去向勳宗匯報時，謝多夫卻說： 主席同志，請稍等，這案子還有一個情況。

把關於鑽石的情況講完後，謝多夫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我不能完全確定這些鑽石是否與搶劫案有關，如果貿然向總書記匯報，可能會橫生枝節。

安德羅波夫想了一會兒。 你的顧慮很有道理，那就繼續查，查清楚了再匯報。二總局16司有打擊走私的職能，讓他們配合你查案。

於是，謝多夫轉頭去了克格勃第二總局16司。 16司最好的調查探員亞歷山大·塔巴契科夫很快被叫到辦公室，與謝多夫交接了案情。 在了解了案情後，塔巴契科夫做出了判斷： 這事一定是小題大做。

塔巴契科夫之所以如此認定，是因為作為資深探員，他知道蘇聯的鑽石場管理模式。 就鑽石場那個細菌來了都搜身的管理流程，根本不可能出紕漏嘛。

鑽石聯盟的誕生

1955年，蘇聯地質學家在遠東雅庫茨克地區發現了一座儲量驚人的鑽石露天礦。 在蘇共批准下，蘇聯輕工業部部長伊戈爾·蘇多夫斯基親自掛帥，從此開始了蘇聯鑽石採掘的歷史。

1963年，根據中央命令，斯摩棱斯克鑽石場成立。蘇多夫斯基親自當廠長，在全國挑選技術精湛、政治過硬的工人入場。 作為國家的重要創匯企業，斯摩棱斯克鑽石場除了待遇優厚外，還有堪稱變態的管理制度。 鑽石車間內外設立兩處更衣室，工人上下班均需要一絲不掛接受克格勃和警察的聯合檢查。除了檢查工人身上的每一個孔洞外，甚至還要在監督下漱口三次，防止任何夾帶的可能。 在工作區，工人必須穿著特製的無鬆緊工服。在工作過程中，任何非必要的動作都需要填寫情況說明單，由車間、警察和駐場克格勃三方簽字才能過關。

在剛開工時，有一個工人比較沒素質，朝水槽裡吐了口痰，當場就被克格勃拿下關起來審了一周。 為什麼要吐痰？吐痰為什麼偏偏要對著水槽？究竟是出於什麼心理？

最後，這個隨地吐痰的大哥被開除了。 臨走前跪謝廠領導和克格勃同志： 自己做出隨地吐痰這種十惡不赦的大罪，居然可以獲得赦免，這是感謝組織的寬宏大量。

源源管理的如此恐怖，原料和成品就更不必說。 在鑽石加工過程中，原料設備會產生損耗，但作為技術專家的蘇多夫斯基規定了嚴格的消耗比，連鑽石切割後的碎片都要收回，只有徹底的粉塵才算在消耗。而且哪怕是粉塵，都要集中回收統一銷毀，可見嚴格到了什麼程度。

所以，塔巴契科夫認為，這些鑽石的問題一定不出在廠裡，而應該在其他方面。 他很快去內務部調來最近珠寶盜竊的報警記錄，經過仔細對比後發現，完全對不上。 這五顆鑽石，確定不是贓物。

這下塔巴契科夫迷糊了。不是贓物，難道真是工廠裡的產品？ 於是，他直接去了趟斯摩棱斯克，請蘇多夫斯基同志鑑定一下。作為蘇聯鑽石工業之父，相信他老人家一定能看出門道來。 在拿到鑽石後，蘇多夫斯基轉頭去了實驗室。

兩個小時後，蘇多夫斯基面如死灰的走出來。 毫無疑問，這些鑽石確實是我們廠的工藝。

這不可能啊，所有的原料和成品數量都對得上，消耗也一直在警戒線以下，怎麼會有成品外流呢？

塔巴契科夫疑惑的說： 您為什麼認為是廠裡外流，而不是正規渠道賣出去的呢？

蘇多夫斯基說： 這五顆都是藍鑽，是由同一個毛坯切出來的。按慣例，同一毛坯產的鑽石，我們不會在同一地區銷售，而且還有固定的出口比例，不可能湊這麼齊。

聽到這，塔巴契科夫又問： 那有沒有可能壓根就不是廠裡的產品，是地下作坊的工藝呢？

蘇多夫斯基斷然搖頭。 不可能，鑽石加工設備的門檻太高了，就算他們有同水平的工具，細節特徵也不會一模一樣，這些鑽石肯定是我們廠的產品。

塔巴契科夫徹底懵逼了。鑽石就是斯摩棱斯克廠加工的，但原料和成品數量又完全對得上，這不成第二個皮薩黨了嗎？ 但問題是，皮子可以拉伸，鑽石可不能拉伸的。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反复思索之後，塔巴契科夫依然毫無頭緒。最終他只能使用克格勃的常規套路，派個臥底入場，先探探廠子裡的情況。 幾天後，斯摩棱斯克本地的克格勃特工被安排進入鑽石場。 一個月後，特工遞交了報告： 領導，讓我們回去吧，駐廠的檢查實在太嚴格了，我鼻孔都掏大了一圈。這裡的管理太變態了，比如說碎片帶不出場，工人連竊竊私語都不行，問題肯定不在這裡。

這下塔巴契科夫真絕望了。這他媽活見鬼了，鑽石總不能是憑空變出來的吧？ 這時，本地的特工給了建議： 廠子這裡一時半會是找不到漏洞，要民還是從莫斯科那裡努力一下。

此時，塔巴契科夫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線索，那個被抓的小流鶯還沒審呢。 他很快回到莫斯科，當天就進行提審。一個女孩自然架不住克格勃嚇唬，小流鶯立刻就全招了。 根據供述，這個女孩堪稱老皮門界的女王，除了現任跳這種第三產業外，她還做帶貨工作，就是從黑市裡收購寶石，再高價轉賣給外國遊客。 而這些鑽石是她六月份從黑市上買的，比官方定價低一半，品質還很高，所以傾家蕩產買了五顆。

小流鶯並不認識那個黑市商人，也說不清楚來源。好在，在克格勃畫師的配合下，小流鶯總算描述了黑市商人的長相。 於是，克格勃開始動員起來，在全莫斯科搜捕這個黑市商人。 而另一方面，蘇聯各地的克格勃也都提交了報告，全國各地的鑽石場管理都十分規範，無論是駐廠特工還是臥底，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破案毫無頭緒，塔巴契科夫只能將全部希望寄託於找到那個黑市商人。 好在克格勃的力度確實夠狠，在僅僅只有一張畫像的情況下，1979年9月，莫斯科克格勃給塔巴契科夫打來了電話。 你要的人我們好像找到了，有個人在黑市上出售鑽石，他叫愛德華·庫爾堅科夫。

聯盟的發展與崩潰

愛德華·謝爾蓋耶維奇·庫爾堅科夫，1947年出生於斯摩棱斯克，學歷平平常常，父母沒有雙亡，生活基本平穩，能力不算很強。 從履歷上看，庫爾堅科夫是個完全的普通人，除了一點。1965年，他曾經進入斯摩棱斯克鑽石場當切割工人，因為工作態度不端正於1968年被開除。從此以後，基本沒有工作。

單看這段履歷確實非常可疑，但是塔巴契科夫依然感到不對。 此時已經是1979年，庫爾堅科夫十年前被開除，就算當年順出點什麼，也早就該銷贓了，怎麼現在手裡還有鑽石？

由於情況太過詭異，塔巴契科夫決定先不打草驚蛇，而是開始全天監控目標。 很快他就發現，這個庫爾堅科夫真是個神人。 作為一個無業游民，庫爾堅科夫非常有錢。他常年往返於莫斯科和斯摩棱斯克，但從不做公共交通，而是有自己的私家車，不僅有私家車，甚至還有專職司機。 除了坐專車外，庫爾堅科夫還常年出沒於高檔餐廳、各劇院等場所，每天快樂的大撒幣。

但問題是，監控的特工發現，除了日常撒幣外，庫爾堅科夫的生活沒有任何不當行為，尤其沒有跟鑽石場產生聯繫。 雖然他偶爾會跟人進行黑市交易，交易商品也確實是鑽石，可是誰也不知道他的鑽石從哪來的。

好一段時間後，塔巴契科夫實在按捺不住，他把監視人員叫到了一起。 那傢伙就沒有一點特別的舉動？

特工們紛紛搖頭。 確實沒有，那些鑽石彷彿是憑空變出來的一樣。

塔巴契科夫抓了抓頭。 邪了門了，這案子從接收起就充滿了邪門。除了大撒幣和賣鑽石外，他就不干別的？

一位特工無奈的回答： 真啥也不干，而且還挺愛家人，時不時還去給老爹掃墓。

聽完這句話，塔巴契科夫沉默了一會兒。 突然他站了起來。 走，跟我去把他爹墳刨了。

當天晚上，一群特工就去把庫爾堅科夫老爹的墳給刨了。 果然，在墳地的石縫中，他們找到了一百二十三顆鑽石。 至此，塔巴契科夫終於放下心來。

這肯定是庫爾堅科夫在鑽石場工作的時候，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帶出了大量成品鑽石。現在十年過去，他覺得沒啥事了，就悄悄取出來賣。

於是，1979年9月27日，在莫斯科街頭，克格勃抓捕了正在交易的庫爾堅科夫。 在好盡審訊室體驗了一下殺威棍傳奇後，塔巴契科夫開始問話。 說，鑽石怎麼從工廠裡偷出來的？一共偷了多少？

經歷了大雞恢復術後，庫爾堅科夫屁滾尿流。 我說，我全說，你們抓錯人了，鑽石不是我偷的，我就是個賣貨的，是萬尼亞叔叔為首，開闢了銷售渠道，我真是無辜的呀。

塔巴契科夫一聽： 嚯，還有同夥。

他上來一個大逼兜。 說真名，萬尼亞叔叔叫什麼？

庫爾堅科夫癱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的回答： 他叫伊萬·卡拉夫科夫。

鑽石聯盟的崛起

1940年，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卡拉夫科夫出生於斯摩棱斯克的一個普通家庭。 從小開始，卡拉夫科這孩子不說出類拔萃吧，至少也可以說是泯然眾人。 他長相一般，不胖不瘦，穿著平常，不新不舊，天賦中等，努力來湊，班上點名總把他漏。 總之，這就是個完全的普通人，屬於社會NPC人間氣氛組。

然而，到了參加工作後，卡拉夫科的技能開始顯現了。 剛進入工廠後，同事們很快發現，卡拉夫科雖然學歷一般，但手卻很巧，而且善於鑽研，他加工的木料異常規整。 由於手法精湛，很快他轉行成為了金屬切削工，進而在領導推薦下成為了鑽石加工學員。

1963年，卡拉夫科順利成為了蘇聯第一批鑽石切割工，月薪300盧布。 在當年的蘇聯，卡拉夫科的工資算是最高的一檔。然而，相比於每天過手的鑽石，這點工資就實在上不了桌了。 不過，由於鑽石場的規章過於嚴格，對於賺外快，大多數工人也就是想想，但卡拉夫科則是個例外。

對於善於鑽研的卡拉夫科來說，從入場開始，他就在尋找管理的漏洞。只不過找了一年都沒有任何破綻。 然而，就在卡拉夫科即將放棄時，通遼宇宙的特色意外來了。 1964年7月的一天，卡拉夫科如常上工，領了原料後開始打磨一塊鑽石。 在切割過程中，他需要不停滴水以避免溫度過高，但那天卡拉夫科有點走神，誤把膠水當清水滴了下去。 膠水擠出的瞬間，卡拉夫科就覺察不對，眼疾手快的他迅速推了一下鑽石固定槽，那滴膠水驚險的落在了操作台上。

卡拉夫科擦了一把冷汗，準備把膠水清理掉，這時他突然發現，操作台上居然多出了一塊鑽石。 前面我們說過，鑽石場的規章管理極嚴，無論是鑽石還是碎片都要嚴格計算收回。但是，鑽石粉塵不在此列。在下工之後，工廠雖然會收回鑽石粉塵銷毀，但卻不會對粉塵稱重。

在操作台的燈光下，卡拉夫科看著眼前晶瑩的晶體，他發現，這顆意外滴在操作台上的膠水，與鑽石粉塵凝結後，居然變得像是一小塊鑽石碎片。 卡拉夫科意識到，如果自己用膠水凝結了粉塵，就可以代替鑽石碎片上交。工廠回收碎片的比例是固定的，如果自己用這種方式漸漸的擠佔碎片的比例，就能獲得足夠多的冗餘度，多做一個成品出來。

如果說皮薩黨的技術是拉伸延展的話，那麼卡拉夫科的方法則是變廢為寶。 他很快開始用橡皮泥和膠水粘起粉塵，代替鑽石碎片交上去。很快他就獲得了足夠的冗餘比例，可以做一枚屬於自己的鑽石。 然後，卡拉夫科面臨了一個更大的挑戰，鑽石他帶不出去。

由於工廠的管理過於嚴格，就算有了成品，卡拉夫科也沒法帶出車間。 但是，此時的他居然幸運的發現了第二個漏洞。 卡拉夫科發現，工廠的進出管理極其嚴格，只有一種特殊情況：吃藥。 如果員工在工作時生病了，需要上工時服藥，工廠就會允許員工離開車間到外部供應室吃藥。在往返吃藥的過程中，雖然也會如常搜身，但會比上下工時寬鬆很多。

所以，卡拉夫科很快開始嘗試，把鑽石貼在口腔內側，以服藥為藉口出去放到更衣室。 如果檢查特別嚴格，他就直接吞掉，反正回家了還能拉出來。 靠著這個辦法，卡拉夫科成功把鑽石帶回了家。

鑽石帶了出來，下一步就是銷贓了。 本來，工人卡拉夫科很難有化妝品渠道，但好在他有個親哥哥尼古拉·卡拉夫科夫。 相較於安分上班的弟弟，尼古拉常年混跡於蘇聯黑市，跟道上兄弟關係匪淺。 於是，當弟弟發現了財富密碼後，尼古拉當仁不讓，立刻開始了銷贓大業。

於是，兄弟倆很快開始打通藍海新質生態，發力串聯聯通打法，不畏協同定點賽道，對接全新化妝品子。 一條從產到銷的鑽石渠道迅速鋪開，卡拉夫科的地下鑽石很快供不應求。 尼古拉連連催促： 老弟，你這供貨量太小，道上兄弟已經嗷嗷待哺了，再想辦法提升產量啊。

面對著這種純粹的賣方市場，卡拉夫科急得直呲牙，錢就在那，自己卻賺不到。 這時候，蘇聯共產主義教育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為了提升產量，卡拉夫科很快想出了辦法。 自己富不算富，大家富才是路。要提升產量，我們得靠工人階級大聯合。

為了提升產量，卡拉夫科很快開始向廠裡的工友們分享自己的技術成果，免費傳授財富密碼。 卡拉夫科只抽取15%的銷售提成即可。 很快，工友們就對帶大家共同致富的卡拉夫科感激涕零，為他敬上了尊號：萬尼亞叔叔。

短短不足五年半，卡拉夫科的外快團隊已經發展到數十人，鑽石產量更是節節攀升，而工廠管理方則渾然不覺。 1967年，萬尼亞叔叔的事業更上一層樓，鑽石場車間負責人、勞動模範鮑里辛科夫也被他拉入團伙。 事實證明，領導眼光果然不同。 在了解了整個流程後，鮑里辛科夫提出了建議。 萬尼亞叔叔，有個事您得了解一下，現在咱們廠的產能已達極限，中央已經決定在亞美尼亞、白俄羅斯、烏克蘭等多地開始分廠。我認為，我們的先進經驗應該一併推廣。

對於如此新細組織的建議，卡拉夫科欣然同意。 工人階級的大團結是一切成功的根本，我們應該捨棄小我，成全大夥，帶全國的階級兄弟們一起發財。當然了，雖然我們的技術免費分享，但該拿的提成不能少，該有的管理也不能丟，我們得把組織正規化、規範化，健全市場體系，助力長久發展。

於是，在鮑里辛科夫的輔助下，以蘇聯特色計劃經濟為藍本，卡拉夫科很快傳出了一套歐佩克版的規範體系。 根據市場銷售狀況，卡拉夫科給各個鑽石場分配了數額不等的生產指標，產品則由指定的黑市中間商統一銷售。 整個體系嚴絲合縫，滴水不漏。短短三年後，鑽石聯盟就遍布了蘇聯所有的鑽石場，而產品更是暢銷全國。

然而，就在聯盟蓬勃發展時，帶頭大哥卡拉夫科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經過市場調研，卡拉夫科發現，怎麼市場上的鑽石價格一直在跌，有些產品還出現了滯銷情況。 經過認真研究，卡拉夫科很快查明真相。好傢伙，原來幾家分廠自己捲起來，打上價格戰了。

如此違背聯盟精神的行為，卡拉夫科自然不能無視。 很快，聯盟各分支就接到通知，要求各路好漢一起來斯摩棱斯克。萬尼亞叔叔有話要講。 1975年12月14日，斯摩棱斯克遠郊的一間會議室中，數十個地方代表共同舉杯。 祝我們的領路人萬尼亞叔叔永遠健康。

在會議室中心，卡拉夫科臉色肅然。在宣布會議開始後，全場鴉雀無聲。 卡拉夫科說： 同志們，我是伊萬·卡拉夫科夫。1964年的一次意外讓我發現了這門手藝。如今十年匆匆而過，我們組成了牢不可破的聯盟，我也有些老了。正在這時我發現，有些人已經忘記了我的初衷。十年前我為什麼願意給大家分享技術？是為了階級感情。可我最近發現，某些地方支部居然開始不按分配生產，乃至惡意壓價。同志們，這是資本主義的行為啊，這是階級敵人的醜惡手段啊。這不僅會讓聯盟的利益受損，還會極大破壞我們的根基，團結。 所以，我要求諸位，不要被蠅頭小利蒙蔽，要服從聯盟大局。我們要對黑市市場進行明確劃分，禁止越級競爭，從事嚴把質量關，不要過量生產。資本主義的經驗證明，供應過剩會產生產業危機的。同志們，要有居安思維啊。

隨後，各地的代表們紛紛發言，集體表示堅決擁護萬尼亞叔叔的正確決策，一定會痛改前非，決不讓資產階級的劣根性腐蝕工人階級的聯盟。 同時，大家集體建議，要建立只屬於聯盟的銷售網，避免黑市商人惡意競爭，沒有中間商賺差價，聯盟才能發展壯大。

卡拉夫科欣然點頭。 放心，這件事交給我。

於是，各地的代表們再次圍繞著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繼往開來的大會而舉杯，並且認為這樣的大會應該年年召開。 在會議之後，卡拉夫科隨即著手準備建立銷售網。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個被克格勃刨祖墳的代銷子庫爾堅科夫。

尾聲

實際上，卡拉夫科之所以會找庫爾堅科夫來建立銷售網，除了兩人曾經是工友外，主要原因是庫爾堅科夫是幹部家庭出身，如今老爹雖然已經去世，但家族人脈還在，在社交方面有巨大優勢。

事實證明，庫爾堅科夫果然不負眾望。在接下任務前往莫斯科後，庫爾堅科夫很快打通了新路徑：莫斯科的妓女們。 這群人常年做第三產業，顧客大多是外國人，在工作之中兼職帶貨毫無費力。 同時，庫爾堅科夫還碰見了一個巨大的機緣。在前往莫斯科不到半年後，蘇聯政府發布命令，對寶石和黃金加強管理，在此領域犯罪等同於貨幣犯罪，最高可以判死刑。

消息一出，市面上珠寶價格暴漲，而莫斯科的權貴們則在消息公佈之前就大舉收購黑市珠寶。 庫爾堅科夫的鑽石完全不愁銷路，而他的客戶裡就有一個大買家，叫加里娜·勃列日涅娃。 總之，在莫斯科，鑽石聯盟迎來了真正大發展。客戶群體直通蘇聯最高層，包括內務部部長謝洛科夫的妻子斯維特蘭娜，著名演員左亞·費多羅娃，舞蹈家伊琳娜·波格里諾娃等大量蘇聯權貴，都成為了鑽石買家。 而且，由於這些人可以輕易出國，海外渠道也順利打開，鑽石聯盟的產品開始暢銷各國，創造了無數富豪。

時間來到1979年，卡拉夫科決定退下來。 雖然此時還不到40，但多年來的管理已經讓他心力憔悴，錢也早就掙夠了，是時候該退休了。 1979年4月，卡拉夫科將聯盟領導權移交給了鮑里辛科夫，4月又辭去了鑽石場的工作，而且開始籌劃舉家移民海外。

然而，由於繼任者沒有萬尼亞叔叔的威望，鑽石場聯盟在卡拉夫科退休後立刻出現了混亂。各地的分部各自為政，而負責銷售的庫爾堅科夫也開始肆意妄為。 他居然把鑽石賣給了現任跳兒團夥，這才把案子捅上了天。

當口供錄到這一步，負責審訊的塔巴契科夫終於意識到自己查出了多麼巨大的案子。 他立刻把報告發給了安德羅波夫。 看過報告後，安總也驚呆了。 他隨即開始親自部署調查，行動代號鑽石網，對鑽石聯盟的所有主犯全面監控，並派出大量的克格勃臥底進廠。

1979年10月末，所有調查均已完結。安德羅波夫走進了克里姆林宮，對勳宗當面匯報此事，申請批准抓捕行動。 在聽完匯報後，大老學也嚇了一大跳。 好傢伙，大公主告狀讓我查搶劫案，克格勃查來查去查出了個案中案，結果居然又轉回到了大公主的後方。

在聽完匯報後，勳宗十分難堪。畢竟大公主參與黑市鑽石倒賣這事實在沒法洗。 但另一方面，他也不好意思不批准抓捕。勳宗雖然沒溜，但好歹是正球級領導，基本的市委觀還是有的，也不好意思公開袒護家人。 終於，1979年11月2日，在安德羅波夫的一再請求下，勳宗終於批准了抓捕。 但是，為了防止安德羅波夫真的執法入山，勳宗還是命令自己的連襟克格勃副主席謝苗茨維貢作為行動二把手，防止牽扯到不該牽扯的人。 一兩顆鑽石嘛，勳宗心裡裝著的是15國萬方。

1979年11月9日，抓捕行動開始。流程與抓皮薩黨差不多，為了保密，所有特工事先都不知道目標，行動當天才拿到帶著名字的信封。 在四大主犯中，庫爾堅科夫已經落網，卡拉夫科夫的哥哥尼古拉·卡拉夫科夫和繼任者鮑里辛科夫全部人贓並獲，而卡拉夫科夫本人則只抓到了人，幾乎沒什麼贓物。 經過大雞恢復術後，才供出了自己一處鑽石藏匿點。

相較於其他負隅頑抗的犯人，卡拉夫科表現出了強烈的求生欲。他在獄中不斷的給檢察官寫信，表示已經誠心悔過，希望能夠寫一部回憶錄三部曲來警示後人。 而對克格勃，他表示要進一步交代問題，暗示自己還有五處藏匿點可以慢慢交代。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克格勃卻表示對這些完全不感興趣，現有的贓物已經足夠讓你畢業了，不用再添磚了。

1981年4月，蘇聯法院做出判決。鑽石聯盟四名主犯對社會危害極大，對國家造成商業損失，通通判處死刑。 其他上百名從犯也都判處輕重不一的刑罰。 有意思的是，在破獲了如此重大的案件後，安德羅波夫卻將所有卷宗全部收回，親自將所有案卷都打上了絕密的標籤。 任之起驚天巨案在蘇聯社會沒有引起任何轟動。

安德羅波夫之所以如此做，有人認為他是為勳宗留面子，實際情況不是如此。 而是因為在安德羅波夫看來，鑽石聯盟雖然破壞力巨大，但其實技術難度並不高，一旦公佈難免不會有人學習。 而且這種靠山吃山的行為，容易給社會巨大的心理暗示，很可能有人效仿。 更重要的是，這起波及全國的案件，全方位的展示出了蘇聯社會存在的深刻問題。 安德羅波夫意識到了問題的存在，卻不知道要如何進行改革。 兩年以後，安德羅波夫接過了最高權柄，迷茫的試圖讓蘇聯這個巨人重新振作。 可惜天不假年，歷史沒有讓安德羅波夫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而當年被他封存的這件奇案，也終究沒有等來足夠讓他重見天日的盛世。 而是在蘇聯解體後，才在故紙堆中被人發現，成為了後人們研究蘇聯大清洗年代的一個黑色幽默版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