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人如何搞互联网?【神奇组织19】
本篇为神奇组织之OGAS系统。
原子之心与OGAS系统
2023年2月,由俄罗斯工作室 Mundfish 开发的游戏《原子之心》正式上线了各大游戏平台。在游戏上线之前,该游戏就已经在网络上引起了巨大的讨论。原因是,《原子之心》虚构了一个极为有趣的游戏背景:一个科技大发展的苏联。
在游戏设定里,苏联在1936年发明了名为“聚合物”的新型材料。在聚合物的加持之下,苏联搞出了一系列逆天发明,包括高 AI 水平的机器人、新颖的交通工具以及名义上制冷、实际上制热的冰箱等等。更逆天的是,游戏中还出现了一个试图把所有人、和机器人全部连通到一个网络中的系统——大集体系统。这种苏联连通的构想更让很多玩家觉得眼前一亮。
在游戏发售后,《原子之心》很快就以其优秀的美术水平获得了不少玩家的赞誉。但对于游戏中的设定,很多玩家不知道的是,游戏中的赛博苏联并非凭空虚构,其很多设想都是有现实中的原型的。比如大集体系统,在现实中的苏联,虽然苏联政府从未搞成过这种东西,但确实有苏联科学家基于控制论的理论,曾经试图将整个苏联联系到同一个网络里。而这个现实中的大集体系统,它的名字叫做 OGAS 系统。
控制论的诞生与苏联的抵制
关于控制论的诞生过程,是一个复杂的故事。作为20世纪最重要的科学成就之一,1948年,美国科学家诺伯特·维纳曾经对控制论做出过定义。维纳将控制论称为:以机器中的控制与调节原理,以及将其类比到生物体或社会组织体后的控制原理为对象的科学研究。如果用比较形象的例子来理解的话,控制论的来源有点像水手开船。当水手在驾驶一艘船时,他可以根据观察到的风向、水流等外在因素不断调整转向,让船能够获得最快的速度。这种从反馈信息、处理信息到根据信息做出行动的反馈回路,可以应用到很多领域之中,成为了控制论这门科学的研究意义。
由维纳开始,控制论在50年代迎来了第一波大发展。中国的钱学森钱老就是其中的翘楚。从美国到欧洲,乃至智利、阿根廷等拉美国家,控制论均有众多的拥趸。在结合了当时蓬勃发展的计算机科学后,控制论被普遍视为可以影响人类未来的学科。然而,在各国都将控制论视为显学时,有一个国家对控制论的研究却是空白——苏联。
实际上,从控制论诞生开始,其理论就在苏联遭受了激烈批判。在控制论诞生后,苏联学界和媒体就开始疯狂开麦,将其创始者维纳称为骗子,将其理论称之为处于绝境的资本主义的病急乱投医,根本不屑于研究这种反动透顶的伪科学。
关于苏联人为什么如此反对控制论,其原因一直众说纷纭。按照苏联学界的说法,苏联科学家们普遍认为,控制论将计算机的原理应用于社会中的人身上,是用冰冷的机器来主导了有思想的人。不加甄别的将用于管理机器的方法运用于人身上,这充分体现了资本主义不拿人当人的反动实质。其构建帝国主义乌托邦的构想,终将被劳动人民的伟大实践砸得粉碎。鉴于苏联人如此激烈的反对态度,这种来自于反动堡垒美国的帝国主义伪科学,自然不能加以研究了。
从控制论诞生后,其资料和书籍就在苏联被严格禁毁,只有在军方的内部图书馆里才批判性地保留了一些副本。如果按照正常剧本,苏联人大概率会在这门科学中远远的落后于世界。然而,按照苏联幽默的固有规律,在50年代,两件事改变了控制论在苏联的命运。
基托夫的努力与受挫
第一件事是一件大事:1953年斯大林去世了。在此祖去世后,苏联的意识形态色彩淡化了一些,学界的自由度稍稍放松。而第二件事是一件小事:就在斯大林去世前后,在苏联正有一群人在认真的研究控制论。而这群研究者的首脑,叫做阿纳托利·基托夫。
在生活中,如果我们遇到一个很优秀的人,一般会称之为牛人。如果更优秀一些,他会被称之为超人。而如果再优秀一些,往往会被称为天才。但是,对于阿纳托利·伊万诺维奇·基托夫来说,只有一个称号适用于他:挂壁。
阿纳托利·基托夫,1920年出生于萨马拉。父亲是曾经参与十月革命的老兵。不过,基托夫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优待,因为他爹在十月革命中是白军那边的。由于家庭出身不算太好,在基托夫很小的时候,他家就搬到了中亚的塔什干。在这个穷困的、当季非常边缘的地带,基托夫开始了自己童年。然后,他的父亲发现,自己这个儿子,好像有点特别。
从某种意义上说,基托夫的学习成绩和我一样,从来没拿过全校第二。从上学开始,基托夫就基本能在所有考试中取得满分。而且,教过他的老师们一致认为,满分只是卷子的极限,而不是他的极限。从小学到中学,基托夫参加了可以报名的所有数学和物理的奥林匹克竞赛,并轻松获得了所有冠军。然而,如果你认为基托夫是个读书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从上学开始,基托夫就武德充沛的爆棚。他精通游泳、网球、体操和拳击,获得了多届塔什干的体操冠军。除了学习和体育外,基托夫偶尔也会玩一玩国际象棋,顺手得塔什干的象棋冠军。空闲时间做个航模,也能得个共和国金奖。总之,跟基托夫的能力比起来,爽文都显得不太爽了。
1939年,基托夫以几乎满分的成绩考入了中亚国立大学物理和数学系。按照当时的惯例,基托夫在几个月后入伍参军。1940年,他由于出色的数学和物理素养被调入列宁格勒炮兵学院深造。然后,巴巴罗萨就开始了。随着苏德战争的开始,什么深造都造不成了。刚刚入选没多久的基托夫,不得不离开学校,前往第11独立防空师,以少尉军衔担任排长。听起来在后方防空似乎比当前线炮兵好一些,但实际情况绝不是如此。在卫国战争初期,随着苏军的节节溃败,纳粹的空军肆无忌惮地侵略着苏联的领空。基托夫和战友们承担了超出想象的压力。
1942年夏季,基托夫的部队奉命把守北顿涅茨克河上的一座铁路桥。在与德军激战一天后,防空师的师长身负重伤,被抬下火线的师长用最后的力气拜托基托夫:“阿纳托利,帮帮我,指挥大伙撑下去。”于是,22岁的基托夫接过了师长的责任。在斯图卡的凶猛火力下,基托夫翻滚着来到高射炮前,亲自操作高射炮与斯图卡对射。除了身先士卒外,当有些补充来的犯人被敌机吓得一动不动时,基托夫会经常使用物理的方法动员士气。他拿出手机顶住他们的脑袋说:“出去开炮,也许会死。躲在这里,立刻就死,选吧。”在基托夫的坚强指挥下,这座铁路桥仅凭高射炮的掩护,在德军的轰炸下足足撑了三天,才被炸毁。第四天早上,由于感觉敌机已经不会再来,基托夫赶快恢复了平时的习惯——每日晨读。他站在河边,刚刚拿出书本,然后就听到了熟悉的尖啸:德国佬返场了。几秒钟后,基托夫被炸飞了出去。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但对他的听力产生了终身的损害。从事后效果来看,德国人应该很后悔这次多余的空袭。因为在卫运动后方养伤后,基托夫认真研究了高射炮与阵地的布置,将高射炮组进行了精细分工,极大地提高了苏军防空部队的效率。伤愈之后,基托夫回到部队,很快又受了重伤,然后再次养伤归队,最终跟着部队一路西进,从克里米亚一直打到了柏林,完成了打满全场的成就。
1945年,基托夫带着一大堆勋章重回到了列宁格勒炮兵学院。在之后的几年里,由于成绩过于优秀,基托夫的名字被用金色染料写在了学院礼堂的墙壁上,以供后世的学生们代代瞻仰。毕业之后,这种人才自然也不用考虑就业问题。苏联国防部立刻把基托夫要走,成为了国防部的科学研究员。然而,多年的战争生涯改变了基托夫的学术思想。曾经痴迷于核物理的他开始转而研究现实问题。比如,身为炮兵的基托夫一直在思考,如何让有限的武器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
在阅读了一系列分析机的文献后,结合自己多年来的实践经验,基托夫悟到了一个道理:人类的天资并不相同,不同人的领悟能力、反应速度必然有差距,彼此的配合也必定有误差。如果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机器取代人。因为机器的误差更小,也更容易控制。只要做好机器的设计和分配,就必然能取得比人更高的效率。
基于这个思想,1952年,32岁的基托夫拿出了一篇论文:《远程导弹外部弹道的编程问题》。苏联第一篇关于编程的论文就此诞生。对于论文的质量,可以参考苏联国防部的反应。在基托夫提交论文的几天之后,苏联国防部就要求他为炮兵学院组建计算机学院,并担任机械工程和仪器制造部的军方代表。一句话:只要你设想的这套系统能完成,你想咋折腾都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便利,基托夫才得以进入军方的内部图书馆。在这里,基托夫第一次看到了控制论的相关资料。然后他立刻判定:这不是什么伪科学,这是我们必须研究的真学问。
但是,在苏联的政治环境下,敢公开为控制论正名,无疑是想在古拉格大酒店 Check in。但为了让国家不至于在竞争中落后,在左思右想之下,基托夫最终还是决定拼死一搏。经过认真研究后,基托夫将一篇文章提交给了苏共中央,标题是《控制论的基本特征》。在基托夫提交论文的同时,他已经交代好了后事,准备古拉格 Check in 了。然而,此时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传来:斯大林死了。
此父的去世压过了一切。基托夫的研究得以在科学家中小范围讨论,很快大家就得出了一致结论:这玩意有用。1954年5月,苏共中央思想委员会同意将基托夫的文章发表。苏联国防部同时授权基托夫组建国防部计算机总中心。在国防部的鼎力支持下,基托夫拉拢了大量科学家,开始全面研究计算机编程的知识。为了更广泛地培养人才,基托夫写了一本名为《电子数字机器》的书。该书深刻地影响了所有社会主义国家的计算机研发工作。
1956年,基托夫的计算机中心预算部门正式开工,开始计算人造卫星轨道等尖端任务,并成功研制了世界顶尖水平的电子管计算机。然而,作为一名科学家,基托夫的追求不止于此。他认为,计算机的功能绝不应该仅限于计算卫星轨道、导弹落点这种小玩意儿。它真正的运用,应该是通过计算机之间的信息交互、运算整合后,调度海量的资源。计算机的未来不至于计算,只有联网才有出路。
OGAS的构想与被否决
随着对计算机的深入研究,基托夫越来越相信:计算机可以统筹一切信息,除了军事还有经济。如果建立一张覆盖全国的计算机网络,经过中心计算后,计算机可以解决苏联的分配问题。
自打苏联建立以来,其计划经济体制就一直存在调配失衡的问题。有些地方的粮食过剩,有些地方又缺粮,类似的问题在各个领域均有出现。但人类的精力有限,类点也很低,根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但计算机不同,计算机的效率是人类无法相比的。如果这种高速运算的机器能够进入苏联,在获得各地实时数据后,立刻就能计算出最优的分配策略,让苏联各地的资源分配达到平衡。
有了这个想法后,基托夫开始带领团队在实验室中验证。他很快确信,自己这个想法是做了硬做萨拉萨,铁定行啊!但问题是,这个覆盖全国的计算机网络,其成本必然是失之毫厘。国防部就算有钱搞军用网络,也不可能有钱搞民用网络呀!
在研讨了几天后,苏联科学家谢尔盖·索伯列夫拿出了一套方案:我们只做一套网络,军民两用。和平时期民用,战争时期军用。这样节省成本,事半功倍,如何?基托夫一拍桌子:“就是它了!我马上写报告!只要这套东西实践出来,我国不仅能在计算机领域超越美国,甚至很快将从经济和军事上超越美国!”
1958年,基托夫开始发表关于统一国家计算机中心网络的文章。他的团队也紧锣密鼓地制定方案,准备提交。然而,此时苏联国防部副部长阿克塞尔伯格却找到了基托夫,表达了国防部的态度:“关于军用的计算机网络,你们放手去做,我们权力支持。但是民用网络,绝对不行。军民混用网络,绝对不可能。”
对于这个态度,基托夫很不理解。他跟国防部激烈的争辩,表示自己在设计时早就做好了军民网络的物理隔离,军用网络绝不可能被坏人盗用。但是,苏联国防部的态度非常坚决,表示为了国家安全,我们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任何的隔离手段都会有漏洞,我们绝不能给敌人渗透我们网络的机会。由于军方的坚决态度,基托夫的计划只能搁置。
屡次谈判失败后,基托夫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国防部是自己的领导,可是国防部上面还有领导。要不然,我直接找找赫鲁晓夫?作为一个行动派,1958年1月,基托夫直接给苏总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基托夫详细地介绍了苏联计算机事业的发展情况,并且强烈建议扩大计算机生产,建立全国性的计算机网络,以完成整个国家的经济重组。
果然,在看到基托夫的信后,赫鲁晓夫虽然称不上是大彻大悟吧,至少也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对于苏总来说,这些数学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的语文理解能力了。不过,苏总有个优点:他并不抗拒新鲜事物。在接到信后,赫鲁晓夫将信转给了政府事务委员会,要求组织专家论证。
经过长达一个月的等待后,基托夫得到了一个结果:专家委员会同意了他的绝大多数建议,包括扩大计算机生产,在经济工作中使用计算机等等。但是,对于最重要的建立全国计算机网络的要求,没门。最可气的是,这个审核他意见的专家委员会,居然还是由苏联国防部主导的。这个结果令基托夫愤怒了。他尤其恼火国防部的虫豸们阻挠自己的计划。于是,在经过几个月的酝酿后,1959年秋天,基托夫又给赫鲁晓夫写了一封信。在这封被称为“红皮书”的数百页的信中,基托夫系统地讲述了自己关于建立军民一体化计算机控制系统的构想。为了增加说服力,基托夫为赫鲁晓夫画了一个超级大饼。在信中,他向赫鲁晓夫保证:该计划的实践将让苏联计算机技术实现跨越式发展,苏联届时将全面超越美国,将那个帝国主义的反动堡垒按在地上摩擦。
在信的末尾,义愤未消的基托夫狠狠地diss了苏联国防部的虫豸们保守腐朽。他表示,这些老古董们根本不理解最新的科技技术,建议将这些虫豸们全部开除,重组苏联国防部,不然我们的军队得不了好。
我们无法知道苏总在看完这封信后是否理解了基托夫的想法,但可以肯定的是,赫鲁晓夫在看到信后把信又转给了国防部,表示国防部一直在埋没人才,你们必须高度重视基托夫同志的这封信,组织高级别的专向委员会来审查这封意见书,尽快落实下去。当看到苏总的批示时,基托夫都傻了。他怀疑苏总是不是喝了赫鲁晓夫打保龄球的玉米棒子汁喝多了。我在信里把国防部骂得跟小撒似的,你还让他们审查我?再看一眼审查委员会名单:罗赫索夫斯基懂个嘚儿的计算机啊!那老兵油子考个本升专都费劲的玩意,你让他审查尖端科学?事实证明,罗赫索夫斯基或许确实不懂计算机,但他可以一脚把你踹回西伯利亚。
在罗司机管理这摊事后,基托夫很快被国防部开除,接着又被开除了党籍,滚回学校交《泛函分析》去吧。实际上,苏联国防部对于基托夫计划的否决并不是单纯的官僚主义。从基托夫自己的角度看,他认为他的计划是完美无缺的,但现实未必如此。军民混网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技术问题,很多科技产品都是实验室内论证无误,实验室外漏洞百出。对于从战火中走过的苏军来说,他们不敢在安全问题上冒丝毫的风险。
除此之外,基托夫对于经济工作也缺乏深入了解。经济工作比军事工作涉及的信息和决策要复杂得多。基托夫时代的计算机网络几乎不可能解决如此复杂的问题。本来,基托夫和军方的争执可以通过谈判来慢慢消化,但基托夫直接给苏总写信掀桌子,那就别怪国防部给你上演药了。
当然了,对于基托夫这种人才,苏联国防部不可能真的就此弃用的。基托夫对于军事网络的构想被苏军接受,最终形成了苏联核武器的反击系统。对于基托夫本人,他很快被恢复了党籍和工作。1965年,他被无线电工业部要走,之后又设计了苏联的医疗自动化系统,为国家立下了赫赫功劳。然而,虽然基托夫被打断了吟唱,但他未竟的梦想并未就此高终。
事实上,就在基托夫给赫鲁晓夫写信的时候,另一个苏联人正在苦读他的《电子数字机器》。在未来,这个人会把基托夫的梦想更进一步。他的名字叫维克托·格鲁什科夫。
格鲁什科夫的OGAS与最终失败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格鲁什科夫的特点的话,那就是:跟他一比,基托夫都算是学习能力差的。1923年,格鲁什科夫出生于同僚兵城罗斯托夫。父亲是一名矿业工程师。从家庭到家乡,无不注定了他老同志格的命运。在格鲁什科夫出生后,随着他的逐渐长大,他的全家都怀疑,自己家的基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突变了。从四岁半开始,格鲁什科夫就拥有了独立看书的能力,而且阅读速度奇快,很快就读完了能找到的所有书籍。除了阅读能力外,格鲁什科夫还拥有照相机版的记忆力,跟他一比,爱立克森都算是健忘的。八岁那年,小格鲁什科夫曾经挑战连续十个小时不重样的诗歌背诵,差点把他爹给吓死。
对于这样一个孩子,大家可以想象,在格鲁什科夫上学之后,别说同学,老师都汗流浃背了。由于学业过于简单,在上初中的时候,格鲁什科夫已经自学完了所有大学高数课程。以至于高中时期的他无聊到只能靠研究理论物理来打发时间了。高中毕业后,格鲁什科夫毫无意外地进入了莫斯科大学。可是他的毕业时间不太好,他是1941年6月21号毕业的。当格鲁什科夫参加完毕业典礼后,他刚睡了一觉,就听见广播说:德国佬发动偷袭了!
在战争爆发后,格鲁什科夫毫不犹豫地走入了征兵处。跟基托夫一样,他表示自己对物理和数学也算比较擅长,我要当炮兵。但是,征兵处的人却拒绝了他:“我们不怀疑你的能力和勇敢,可是你这高度近视实在没法上前线,还是做点后方工作吧。”遗憾的是,格鲁什科夫并没有在后方躲过这场战争。1942年夏季,格鲁什科夫所在的城市沦陷,格鲁什科夫和母亲撤退不及,都留在了沦陷区。在被德军占领后,母子俩人加入了游击队。在之后的游击战争中,格鲁什科夫的母亲被德军枪杀,这成为了他一生无法摆脱的噩梦。
战争结束后,失心巨疲的格鲁什科夫回到了学术事业中。他于1952年成为了副教授。1953年,由于解决了多个经典数学难题,他成为了莫斯科数学学会成员。1956年,在接触了基托夫的书后,格鲁什科夫对控制论和计算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加入了乌克兰科学院控制论研究所,希望把数学和控制论、计算机更紧密地结合起来,进一步发展基托夫的构想。
相较于基托夫这种科学狂人,格鲁什科夫的沟通技能相当高。他为人随和,跟上下级关系都很好,还搞出过不少有趣的故事。比如,格鲁什科夫曾经和研究所里的同事们一起虚构了一个由机器人统治的国家。这个国家有自己的宪法和货币,甚至还有护照。护照的封皮印着一个吹萨克斯的机器人,其风格跟《原子之心》颇有相同之处。正是出于这种对科学的热爱,在基托夫提出统一组网的构想后,格鲁什科夫和同事们很快响应。大家认真地开始讨论这个想法,最终一致认为,这个计划是可行的。
可是,计划可行并不代表能被批准。在基托夫被打断吟唱后,大家不得不认真考虑,如何让苏联高层真正的接受这个计划呢?最终,格鲁什科夫想到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苏联的计划经济,很快就要完蛋了。
从苏联建立开始,计划经济就与这个国家深深地绑定在了一起。在苏联解体后,很多人将其原因归咎于计划经济的原罪论。这个结论其实是并不完全准确的。实际上,在苏联建国初期,计划经济对于苏联的建设和安全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在列宁斯大林时代,由于国家贫弱不堪,苏联必须集中资源解决工业化问题,在短时间内实现快速发展。计划经济体制很好的统筹了资源,让苏联实现了快速工业化,对苏联的建立功不可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苏联经济走出了斯大林时代后,其缺陷就逐渐表现出来了。
首先是误差。计划委员会制定计划是依据从各地收集呈报来的各种信息,但在这些信息层层上报的过程中,不可能不出现误差。内容越多,误差越大。根据错误信息制定的计划必然不可能完美。随着苏联经济体量越来越大,这种误差不断积累,已经严重影响了经济运行。
其次是成本,尤其是人力成本。由于计划经济需要大量精算和信息收集工作,在电子化到来之前,这些工作全都需要人力来完成。在斯大林时期,由于经济体量相对较小,对人力的占用问题还不算严重。可随着苏联经济的发展,这些岗位开始呈几何式增长。1956年,根据苏联官方的统计,苏联全国有300万人,在从事会计、统计、登记、计算等系统性工作,其比例超过了总人口的1%。而根据格鲁什科夫的计算,他认为,如果这个趋势不加以改变,到70年代末,苏联经济就将陷入巨大的困境。到80年代,为了维持计划经济占用的,人力将是现在的40倍,将完全拖死整个国家。如果想要挽救经济,就必须要出重拳。
在得出这些结论后,格鲁什科夫将他的研究成果迅速上报,很快就吸引了一位大佬的注意:苏联总理柯西金。当时的柯西金还只是苏联的副总理。在看到报告后,柯西金邀请格鲁什科夫来莫斯科面谈。在谈话中,柯西金认为,格鲁什科夫的推论实在是太惊悚了。他希望格鲁什科夫进行更广泛的调研,同时最好结合你的特长,拿出解决方案。
于是,格鲁什科夫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旅行,从波罗的海到白令海,从东德到朝鲜。到了1962年,他终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原来的推导结果完全正确,苏联经济不止存在巨大的人力黑洞,其计划和执行中的误差也大的离谱。如果不立刻改变,到1990年就会彻底崩盘。
当然,除了这个惊悚的结论外,格鲁什科夫也拿出了解决方案。他将其命名为:国家信息记录和处理自动化系统,简称 OGAS 系统。
在格鲁什科夫的构想里,OGAS 将建立一个由莫斯科中央机房、全国200个城市的中级管理端和全国2万个基层终端构成的三层计算机网络。在网络建立后,苏联的计划经济的所有数据将统一通过计算机上传。中心机房可以任意调取任何数据,并实时计算。而作为底层的终端,除了上传下载功能外,还具备互相访问功能,还可以与其他终端实现通讯,以便实时掌握自己相关区域的情况,随时沟通调整计划。对于这一套理论,你是否感到有些熟悉呢?实际上,这种信息沟通网络的想法在现代已经完全实现,我们一般称之为互联网。
除了彼此连通外,格鲁什科夫还提出,对于该网络来说,信息沟通只是一个最初的功能。当平台建立后,其功能可以逐步扩张。通过编程,我们可以实现很多前所未有的功能,比如多地信息的实时数据对比、无纸化的在线支付、自然语言的人机互动等等。而且,吸取了之前被国防部搅黄的教训,格鲁什科夫这次设计的是一个纯民用网络。200亿,只需200亿卢布,15年之内,OGAS 系统就能帮国家赚回1000亿。届时苏联将爆发难以想象的生产效率,精准地制定和执行所有计划,共产主义到时就真正的实现了呀!
对于这么一份逆天的计划,苏联人如何反应且不论,美国人先疯了。在报告提交的同一年,中情局获知了 OGAS 项目的内容,立刻将其视为重大威胁,并认为一旦项目成功,苏联的生产力可能会得到巨大释放,要求美国科技界必须将其视为战略威胁。
实际上,美国将 OGAS 视为威胁是有道理的,因为科技的发展已经证明,信息技术的进步会解放社会的生产力。OGAS 系统确实有可能解决苏联的难题。而且,除了推动整个国家的进步外,对个人的工作、学习、生活也会产生极大的便利。格鲁什科夫的各种设想在当年看来可能是天方夜谭,但经过多年的技术进步,很多他当年的设想都已经实现了。除了我们已经见证并亲身体验的互联网,眼下正在崛起的人工智能,正以超出我们想象的速度渗透到了我们的工作、生活和学习的各个角落,并发挥着越来越重的作用。
就比如说,这期视频的文案我写到了控制论内容,需要了解详细情况。这个时候,我直接在天工 AI 智能助手中输入“控制论”,它就能直接给到我想要的内容。天工 AI 的 AI 搜索功能相比于传统搜索,直接过滤掉了收费网页和垃圾广告,提炼好全网内容给到你,并给到答案的参考来源。随后,我想了解控制论在哪些方面有应用,可以直接在下面追问,它会给到各个应用领域并详细解释,非常高效并智能的理解我的需求。AI 搜索正在迭代我们的搜索方式。当然了,查资料的时候也会遇到一些万字长文,就比如我查到关于格鲁什科夫的相关文献,不确定里面有没有我想要的。此时,可以在 AI 速度功能栏中上传链接或文档,先看看生成的精度摘要,再决定要不要阅读,避免自己被标题迷惑。再比如学生党的论文创作,天工 AI 可以从如何选集、研究大纲、文献综述、学术化翻译、 SCI 论文等一站式辅助完成。举个例子大家感受一下,在 AI 写作中输入“请你结合 CSSCI 和 SSCI 相关文献内容或者理论,帮我写一份关于企业绿色低碳转型的文献综述”,它会给你列出很多专业的综述写法,给你提供参考。还有职场人的一些文案写作,比如年终总结、营销文案等,直接输入“我是一个互联网产品经理,今年上线惊喜双12项目,项目日活10万,有效成交额100万,根据以上信息写一份年终总结”,一份非常贴合你实际情况的年终总结几秒钟生成。如果不满意,还可以继续提各种要求直到满意为止。如果你想把自己的脑洞变成图片,天工 AI 的图片生成功能完全没有问题。除此之外,天工 AI 也是一款好玩又实用的 AI 音乐大模型,可以写词编曲,高雅的、鬼畜的,满足你各种风格的音乐创作梦想。我就不一一演示了。值得一提的是,天工 AI 这些功能都是免费的,且不限使用次数,可以放心使用。大家可以点击评论区置顶链接下载体验一下。天工 AI 还有许多强大功能,大家可以自己慢慢探索。
人工智能作为世界级的 OGAS 正逐渐实现。
在 OGAS 项目提出后,基托夫被格鲁什科夫所描述的前景深深折服。他以前辈的身份硬挤进了格鲁什科夫的团队,甘心给人家当助手。除了基托夫外,苏总对 OGAS 也很感兴趣,出外访问时还时常拿来吹牛。有了各方认可,格鲁什科夫备受鼓舞,开始展开一系列前期工作。1964年,他亲自设计了利沃夫电视厂的自动化控制系统。在试运行后,颇为稳定。紧接着,他又开始了算法语言的创建,开发了分布式数据库的管理模式。
格鲁什科夫之所以谨小慎微,是因为他非常了解 OGAS 系统的最大障碍。阻碍这个项目实现的最大问题不是其实现的成本,而是计划经济体系下的百万漕工。OGAS 设计初衷是帮助苏联克服人力成本问题。换言之,一旦该系统实现,将使上百万人下岗,无数的官僚将失去权力,其中的阻力可想而知。
果然,当1964年 OGAS 系统进入高层各部委审核时,苏联中央统计局率先发难。他们提出,该网络存在机密经济数据暴露的可能性,如果随便一个终端就能获知中央整体计划,那我过岂不是再无经济秘密可言?
对于这个意见,基托夫愤怒不已。他认为这纯粹是因为统计局的虫豸们害怕他们欺上瞒下的罪行暴露。而格鲁什科夫则劝说基托夫:“咱们这工作就这样,哪怕被甲方气死一万次,也不能辞职,只有拥有这种万辞不辞的精神才能成功。”他开始按要求修改计划。两年以后,格鲁什科夫提交了新的方案:新系统的统计数据将会以专线的方式向统计局汇报,避免了泄密的可能。
然而,中央统计局撂倒了,国家计划委员会又跳了出来。他们认为 OGAS 的终端录入功能难度太大,操作计算机需要重新培训专业操作员,核算下来的成本远高于格鲁什科夫所说的预算。这个问题如何解决?对于这个理由,格鲁什科夫也不太好反驳,只能继续改进方案。回到基辅后,他的团队把小型晶体管计算机搞出了新花样,在键盘之外加入了一种新的输入形式——光笔。你不说之前敲键盘难度大吗?纯手写总没问题吧?
1968年,格鲁什科夫满心期待地将 OGAS 新版计划再次提交审核。然后,计划委员会也不装了,直接上了汉弗莱来的否决小连招。
(此处为视频中引用英剧《是,大臣》的片段,根据语境,大意是质疑报告的可靠性、数据不充分、结论有争议等,最终目的是否决项目。)
国家计划委员会列出了一堆理由,表示我们没必要搞这种综合功能的网络。一个 bug 是 bug,多个 bug 能 work。既然咱们的计划经济现在还能转得动,其实没必要大改。咱们部门内部组个单一功能的小网络也就行了。
这下格鲁什科夫真破防了。这么好个项目,光审核就审了四年,从苏总审到了勋宗,改了好几版后,你告诉我项目不做了?格鲁什科夫气得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回了基辅。以后啥工作也别找我了,我有点急事,先睡了。
然而,在基辅冷静了一段时间,尤其是听说美国在1969年建成了阿帕网后,责任感还是驱使着格鲁什科夫继续尝试。进入70年代,勋宗时代的情滞趋势已经非常明显。格鲁什科夫之前的预言得到了验证。他本人因此获得了和高层直接对话的机会。1970年10月1日,格鲁什科夫在克里姆林宫中,向包括勋宗在内的一系列苏共高层当面汇报了 OGAS 系统。他极力向高层说明,所有的投入都将在未来15年内获得五倍的回报。
但是,包括勋宗在内的所有政治局成员都存在一个顾虑:如果所有功能都实现了,那经济究竟掌握在谁手中?在斯大林之后,去中心化一直是苏联高层的共识。如果苏联将一切的经济决策全部交给了计算机,那岂不是相当于创造出了一个不受控制的决策者?电子小斯大林,赛博斯大林。计算机没有意识形态色彩,它真的理解我们苏联人想要什么吗?换句话说,它还接受人的指挥吗?
而且,经济系统是个极为复杂的系统。虽然格鲁什科夫的模型看起来很完美,但谁能保证它真的能在现实中的运转不出问题?将国家民生的根本问题用来做实验,让上百万人下岗,这种事在斯大林之后没有哪个苏联决策者敢下这种决心。最终,将 OGAS 彻底拍死的意见来自于财政部。在苏共24大的讨论会上,财政部长瓦西里的发言一锤定音:没钱。无论中央批不批准都没钱。200亿卢布啊,比苏联全年出口额都高,我上哪搞这么多预算来?
结束了,彻底结束了。虽然在之后格鲁什科夫还是试图挽回,弄出过一个缩小版的方案,但最终还是因为缺乏资金而失败。这次,苏联彻底与苏式互联网的诞生擦肩而过了。
实际上,苏联高层对于 OGAS 的阻碍并非有意为难。即使该项目得以顺利实施,恐怕也很难如格鲁什科夫理想般运行。按照六七十年代的计算机水平,计算机网络很难真正主导复杂的经济系统。而项目所需的200亿卢布也实在太过于惊悚。项目被否决也是意料中事。只不过,这个极度先进的想法留给了人们太多的想象空间。OGAS 也许会失败,但它万一成功了呢?
1982年1月,格鲁什科夫因癌症病逝,年仅58岁。作为世界的顶尖数学家和控制论学家,格鲁什科夫留下了无数作品给后人参考,在全球均有大量学者受其影响。在生命的末期,饱受病痛折磨的格鲁什科夫已经不再关注学术,而是回归于家庭。他在临终前安慰妻子:“别担心,有一天我们地区的光会到达遥远的星系,在每个星系我们都会再次年轻,我们将永远在一起。”作为他的后辈和亲家,格鲁什科夫的英年早逝给了基托夫巨大的打击。基托夫活到了2005年,亲眼见证了苏联解体和现代互联网的兴起。最终,基托夫用一句话总结了自己一生的遗憾:“我看到了光,却没有让他照亮屋子。”
事至如今,当互联网已经遍布全球时,人们终于意识到,基托夫和格鲁什科夫走的路是对的。虽然他们没有成功,但历史验证了他们的正确。没有人知道一个建立了计算机网络的苏联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从这个角度讲,《原子之心》的意义已经超越了一款游戏。它是在基托夫和格鲁什科夫去世的多年之后,在两位大师所毕生追求的网络世界里,真正构筑了一个他们穷尽一生都未曾抵达的梦想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