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最好的商店是哪?【神奇组织38】
本篇为神奇组织特别篇之苏联大案调查。
好的,这是一段简体中文的音频,以下是转换后的文本:
苏联外贸商店的困境
1981年8月的一天,苏联对外贸易银行行长尤里·伊万诺夫急匆匆走进了卢比扬卡。进入大楼后,伊万诺夫径直走向了那间著名的办公室。
“安德罗波夫同志,您得帮帮我,我出大事了!”
面对这个不速之客,正在跟手下开会的克格勃主席安德罗波夫被吓了一跳。他只能挥挥手示意手下散会,然后没好气地说:“怎么了?又是哪笔汇款对不出来了?怎么能总让我们特工帮你们查账吧?”
伊万诺夫哭丧着脸说:“恐怕比这还糟糕,我们之前发出去的对外贸易凭证,开始在黑市上流通了。”
对于苏联贸易系统的乱象,安德罗波夫一直心存不满。听到这里,他更是没好气地说:“你们发行这东西的时候,就没预料到会被炒作吗?闭着眼睛也知道黑市商人一定会拿它做文章啊!”
伊万诺夫摇了摇头:“这次可能跟黑市商人没关系。您忘了,我们创造它的原因就是为了代替外币,不让外币流出银行的。但是,现在有人居然用它开始炒起外汇来了。大量的凭证在市场上流通,我们的外汇只能被动地扣在银行里。这样下去,整个货币体系都会受到冲击。”
安德罗波夫坐直了身体,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沉默了很久后,安德罗波夫说出了他的判断:“如果真有这样的问题,也许我们应该从小白桦商店查起。”
小白桦商店的诞生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苏联一直是一个对外交流很少的封闭式国家。这个印象其实不准确的。在苏联时期,莫斯科等大城市生活着很多外国人。这些人包括外交官、留学生、技术专家、援华水手等等。但是,有一个问题是,这些人怎么消费呢?这些外国人来自各种国家,持有的都是本国货币。在苏联这样的计划经济国家,商店只收卢布,用外币消费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苏联政府也想赚这些外国人手里的外汇。所以,为了让外国人可以在苏联花钱,苏联政府想了个招。
从30年代开始,全苏外贸协会在莫斯科开始规划特别销售区,将一些购物区域封闭起来,不对普通民众开放,只为外国人服务。外国人消费时以外币进行结算即可。听起来这似乎是一种照顾外宾的福利,但实际情况不是如此。在当年的外宾商店里,苏联政府压根不囤积任何货物,而是只提供一个商品目录。外国人想买东西要先付款后订货,隔一段时间才能到手。这种方式不仅效率奇低,售后服务和退换货品更是想都别想。因此,莫斯科的外国人怨声载道。在斯大林时期,这些抱怨通通都被当成了放屁。但到了赫鲁晓夫时期,为了国际观瞻,赫鲁晓夫还是对外宾商店进行了一些改良。比如提前进口一些货物储备,建设了专门的门店区域等等。于是,莫斯科人熟悉的小白桦商店诞生了。
在战后的苏联,小白桦商店里的商品还是十分丰富的。除了苏联本土的货物外,还有大量进口商品,服装、电器、食品、应有尽有。
很快,这种外宾商店全面铺开,在苏联各地开始分店。然而,这个故事就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虽然小白桦商店的经营状况不错,但那是建立在莫斯科的外宾商店寥寥无几的情况下。在苏联大肆推广外宾商店之后,外国人的购买力很快被稀释了。另一方面,虽然自小白桦商店诞生以来,就饱受苏联百姓不公平的指责,但其实仅仅以购物价格来说,小白桦商店可谓毫无诚意。进口货品随随便便加价个三五倍,如食品糖果等货物加个十倍也是平平常常,主打的就是一个爱买不买。
由于这吃绝户般的价格,苏联的很多外国人宁可从苏联百姓手中买东西,也不愿意再去小白桦。眼看着外宾商店的销售情况越来越差,外贸部召开了会议。为了扩大购买群体,苏联政府决定扩客。除了外国人外,一些在国外出过差的外交官、特工、技术专家们,也可以凭借外币在小白桦商店购物。
但是,此时又有一个新问题。小白桦商店如何保证这些拿着外币来的苏联人,都是合法拥有外币的驻外人员呢?这社会上有人 owe money,有人 need money,万一有人钻空子呢?这时候,对外贸易银行的代表想出了个办法。小白桦商店不直接收钱,而是由银行把一道关。苏联驻外人员需要单位介绍信才可以去银行换汇。这些人拿着介绍信去银行,把外币换成指定代金券,再来小白桦商店消费。这不就解决外币来源合法性的问题了?
应该说,在制度设计上,苏联政府确实考虑了多方面因素。但当具体执行时,他们很快就惊讶于苏联人民蓬勃的创造力了。从外币代金券诞生开始,苏联人民就发现了这种特殊存在。拿着这张券就可以去小白桦商店买进口货物。苏联政府规定了换代金券要介绍信,可没规定用代金券也要介绍信的。所以,市场上大量出现用卢布买代金券的情况,导致换代金券和花代金券的根本不是同一批人。
应该说到此,国家依然没什么损失。但是,很快又有人发现,我拿到这张代金券并不一定代表要用啊。反正很多外国佬本来也要去小白桦消费,那为什么不用卢布购买代金券,再用优惠的价格从外国佬手中换外汇呢?比如将价值800美元的代金券以600美元的价格卖给外国佬。虽然看起来是吃了亏,但却实现了从卢布到美元的转化。这玩意儿运气不好坐大牢,运气好了开大捞,谁不干呢?
因此,从外币代金券诞生开始,苏联的外汇黑市就迎来了春天。大把的黑市商人开始囤积这种代金券,完全偏离了发行的初衷。更重要的是,由于地下交易猖獗,苏联政府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外汇正在民间流通。由于代金券已经发行了近20年,停发几乎是不可能的。在内务部打击多年却毫无效果后,走投无路的伊万诺夫终于找到了克格勃。
面对眼前这个废柴,安德罗波夫叹了口气说:“这样吧,我先帮你组织一次专项行动,狠打非法货币交易。就暂定以半年为期限吧。但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只是帮你们争取点时间找方案调整。问题最终解决还得靠银行自己,克格勃不是万能的。”
听了安总的话,伊万诺夫千恩万谢地走了。安德罗波夫想了想,拿起了桌上的听筒:“叫阿利金同志来我这趟,有事。”
亚历山大·克罗诺夫的调查
1911年,维克多·伊万诺维奇·阿利金出生于沙俄维特尔市。他的前半生履历看起来平平无奇。先入团后入党,公安局里当警长,做刑警,上迁线,卫国战争得锻炼。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卫国战争中,阿利金还有个意外收获,他交了个好朋友,名叫勃列日涅夫。由于有了一定的人脉,战争结束后,阿利金的仕途一飞冲天。1971年就当上了克格勃莫斯科分局的局长。
然而,虽然背景硬得堪比水滴,但阿利金却并非纯粹的关系户。他能力过人,做事机敏,创建了莫斯科的快速反恐部队,主持解决了多起恐怖袭击和劫机事件,连奥运会安保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尤其可贵的是,虽然跟原科勃本人有着很深的交情,但阿利金却从不拿这层关系说事,跟同事们关系处得非常好,极少得罪人。当然,从另一方面讲,阿利金也是克格勃著名的不粘锅,更少主动担责任。
虽然如此,安德罗波夫依然想到了阿利金,准备让他来主持这次专项行动。原因很简单,阿利金能力强,而且心思灵活。虽然有点不粘锅,但考虑到金融犯罪复杂隐蔽且关系盘根错节,还是找个圆滑老练的人负责要好。此量养句,就让斯来去吧。
很快,阿利金走进了办公室。在将情况迅速介绍一遍后,安德罗波夫说:“组织已经决定了,你来查非法货币交易。可以从各局调人手。”
听完这个任务,阿利金直嘬牙花子:“主席,黑市那边消息灵通,一次行动想治本恐怕不容易啊。”
安德罗波夫说:“你尽量查吧,东边日出西边雨,西边日出不可以。我们不能对犯罪行为视而不见。”
很快,克格勃第二总局反货币犯罪特工,亚历山大·克罗诺夫,被阿利金堵在了食堂。简单介绍了情况后,阿利金说:“案子的情况就是这样,名义上我是总指挥,但执行时咱们可以分工。抓人抄家我来办,审问和调查你来组织。”
被领导钦点,克罗诺夫心里暗叫苦。他赶紧说:“领导,恕我直言,打和查是分不开的。其实第二总局早就关注外汇代金券的犯罪行为了,但是情况并不乐观。”
阿利金皱了皱眉:“怎么个不乐观法?”
克罗诺夫说:“下游的小虾米好查,但锁定那些大炒家不容易。这种代金券是不记名的,买卖双方只要找个跑腿的就行,基本不需要直接接触,实在不好查。”
阿利金思考片刻后说:“这是主席亲自部署的行动,我可以给你留些时间查,可以慢慢来,但一定要快。无论如何,今年之内必须把事情了结。”
克罗诺夫苦笑着说:“金融货币犯罪很复杂,我只能说尽量吧。”
阿利金想了想说:“我不懂金融也不懂货币,但唯有个邪招你要不要听听?”
克罗诺夫有点懵:“哦?”
阿利金嘿嘿一笑:“金融和货币虚无缥缈,但代金券是实物啊。咱们可以找外贸银行多要点,然后请技术处帮忙处理一下,加上点可追踪的痕迹。接下来我们只要跟住每一张代金券的流通路径,将每个经手人都记录下来,还怕找不到人吗?”
克罗诺夫听后竖起了大拇指:“要不您能当领导呢,损招还得你们出啊。”
就这样,克格勃将一对诱饵在苏联各地撒了下去。克罗诺夫决定亲自跟一趟。很遗憾,这张代金券在黑市上流转了不到一周,就被送进了莫斯科的一家小白桦商店,买了一台日本收音机。经手人总共不到三个,基本算是扑空了。
行动毫无收获,克罗诺夫只得返回卢比扬卡,准备重新梳理线索。然而,一周以后,偶然想起来这事的克罗诺夫又去查了一下这张代金券,然后惊讶地发现,这张代金券已经不在小白桦商店,也没上交银行,而是出现在了一间公寓里。克罗诺夫赶紧查了查房主的信息,居然是那家小白桦商店的售货员。一个小店员,应该不至于敢把店里的钱公然拿到家里。克罗诺夫决定按兵不动。
果然,又一段时间后,这张代金券就被送到了另一间公寓。而公寓的主人就是那家小白桦商店的店长,米哈伊尔·阿韦洛夫。虽然在苏联靠贪占吃山属于海量个例,但直接把公家的钱拿回家里还是比较耸人听闻的。更重要的是,那张500卢布的消费券对应的是一台日本收音机,商店已经售出了收音机。如果这张钱消失了,到时候没法下账啊。课堂上可以偷吃东西,但不能做饭呢。
克罗诺夫认为,可能性无非两种。第一种是店长阿韦洛夫想利用钱还在店里的这段时间,短时间内拿到黑市上炒一下,赚点黑钱。第二种可能是,这群人可能在货物上另有手脚,会不会涉及走私。
几天之后,这张代金券果然被阿韦洛夫拿到了黑市上换了出去。然而,诡异的是,克罗诺夫一直监控阿韦洛夫到年末,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知道小白桦商店的账目是平的,没有任何货物或货款亏空。
时间来到1982年2月,阿利金部署的全面抓捕行动开始了。克罗诺夫只得执行逮捕。他带着几个特工来到阿韦洛夫的家门前,砸了几次房门,毫无反应。此时,对门的邻居大哥被惊出来了:“你们是不是有病?大周末的还不让人睡觉了?”
没好气的克罗诺夫转过身来:“克格勃,这家人去哪了?”
对门大哥瞬间冷静下来:“抱歉长官,刚才没有认出你。他们两口子每到假期就会去南面的广场玩,你们去那里找吧,阿韦洛夫在隔壁。”
十几分钟后,阿韦洛夫被满身大汗地按在了钢板上。一分钟后,他接对面的夫人也同样被捕。与他一起被捕的还有一名外国青年。被捕时,阿韦洛夫的老婆正拿着一瓶威士忌与外国人说着什么。
拎到卢比扬卡后,克罗诺夫提审了阿韦洛夫:“现在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吧?赶紧自己交代,免得浪费老子时间。”
阿韦洛夫垂头丧气:“就是跟外国人换点现金嘛,我认罪。”
克罗诺夫冷笑一声:“就这么点事吗?非得体验一下超暴力沟通,古法审讯是吧?那也行,我给你找几个好手。”
阿韦洛夫一哆嗦:“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啊,您给点提示。”
克罗诺夫将那张代金券推过去:“最后的机会,认识这个吗?收音机店里的代金券为什么到店员家又到你家,最后还进了黑市?”
阿韦洛夫目瞪口呆:“这你们都能知道?太神了吧?”
克罗诺夫冷冷地笑:“没有任何事能瞒过我们的眼睛。你的生活没有那么多观众,但是有我这种评委。最后的机会,自己交代。”
在克苏鲁恐惧下,阿韦洛夫哆哆嗦嗦地开始交代。果然,克罗诺夫的猜测是正确的。阿韦洛夫确实加入了炒币大军。由于职务便利,小白桦商店可以保留一个时间代金券,只要拿出去转一圈就等于白捡钱。所以,阿韦洛夫就动了这个心思。
听完交代,克罗诺夫继续追问:“那你妻子是什么情况?”
阿韦洛夫愣了一下:“她呀,她是帮我。换钱总会有风险,也不是每次都能挣,所以就用外国佬感兴趣的商品换点外币,卖点东西也能赚点钱。”
克罗诺夫问:“酒呢?酒从哪里来的?不会是从店里偷的吧?”
阿韦洛夫连连摇头:“真不是。小白桦主营的都是电器服装之类的,不卖酒。酒是我在黑市上买的。”
克罗诺夫点头记录:“现在到涉及你情期的关键环节了。据你所知,还有其他人像你一样吗?”
阿韦洛夫想了想说:“其他城市我不知道,反正莫斯科四家小白桦的店长都一样,我们会互通有无。”
克罗诺夫点了根烟,死盯着阿韦洛夫好久才开口:“外贸局里的保护伞是谁?”
阿韦洛夫茫然:“啥?”
克罗诺夫一拍桌子:“四家店一起干,上级部门能不知道?你装什么傻?”
阿韦洛夫连喊冤枉:“哪敢让上级知道啊,就赚点小钱,人家也看不上不是?我们只要按时足额交票,其实谁都没损失什么的。”
克罗诺夫看对方不像撒谎,就没再追问:“行,今天先到这,我去你老婆问话,如果她交代的跟你出入,后果你自己去想吧。”
阿韦洛夫赶紧发誓,绝没有任何不实和隐瞒。随后,对他妻子的问话也证明了这一点。本来,到了这一步基本就可以结案了。但是,在离开审讯室前,克罗诺夫对阿韦洛夫的妻子说:“不出意外的话,短时间内你出不去了。最好通知一下你的工作单位,你在哪上班?我们可以打电话。”
那女人沮丧地说:“那就麻烦了,我是叶利谢耶夫商店的副店长,地址就在特维尔大街上。”
听完这句话,克罗诺夫停住了脚步:“一号商店?”
叶利谢耶夫商店的辉煌与衰落
即使在现代俄罗斯,叶利谢耶夫家族的传说也依然有人提起。毕竟这种现实中的爽文实在是太少见了。在18世纪末,靠着给沙皇的大管家谢列梅杰夫伯爵在冬天种出了草莓,聪明的农夫彼得·叶利谢耶维奇·卡萨特金获得了一份特别恩赏。伯爵老爷不仅赐了他全家自由,还额外赏了他100卢布。成为自由人后,彼得用100卢布买了些水果,带着妻子和子女在圣彼得堡开了一家商店,并命名为叶利谢耶夫商店。
在开店之后,彼得一家勤劳手巧的特长体现了出来。他们总能把粗糙的原料加工成精品,比如把鱼肉加工做成丸子,把黑麦去壳磨成面粉,甚至自己制糖,所以生意出奇的好。又过了几年后,家族开始尝试包船搞进口贸易。除了耐储的红酒、茶叶、奶酪外,老彼得还眼光独到地运来了珍稀水果,这更是让家族赚得盆满钵满。
当时间来到19世纪末,叶利谢耶夫家族的事业已经继承到第三代。在家族第三代领头人格里戈里·叶利谢耶夫看来,小规模的零售商店终究销量有限,是时候让家族事业更上一层楼了。既然要弄大型商店,那圣彼得堡肯定差点意思,必须得莫斯科。于是,1898年,格里戈里在莫斯科一间著名的凶宅找到了门面。虽然这个房子的前主人的死法是奴仆自己32刀自尽,但房子的位置绝对没得说。它位于前往克里姆林宫的必经之路上,且装修极度豪华。
确定地址后,格里戈里找了最顶级的设计师进行彻底改造。这次装修足足进行了三年。在将莫斯科市民的期待值拉满后,1901年初,格里戈里宣布开业。新商店瞬间成为了整个沙俄的顶流。
当新的叶利谢耶夫商店开业时,莫斯科市民们惊讶地看到,新商店的一二层楼板已经完全打通,购物大厅极其宏伟。五扇水晶窗让整个空间明亮异常,销售区设计为巴洛克风格,所有的柱子、吊灯等都如宫廷般华美。至于销售商品,新商店可谓包罗万象。其中有各种进口食品、稀有水果、各地杂货、水晶工艺制品,还有自制的面包、糖果、烟肉、咖啡等等,看得人目不暇接。
在极佳的硬件之外,新商店的服务也堪称顶级。销售区随时有专人巡逻,陈列的所有商品必须一丝不苟,水果哪怕有一丝划痕都不准上架。这种奢华商店显然一言的不会便宜。很快,叶利谢耶夫商店就成为了沙俄权贵们的新打卡点。而格里戈里只能进一步优化服务。只要看到门口来了豪华马车,门童会立刻迎上去,毕恭毕敬地为顾客搞定一切。除了付款外,全程不用贵宾伸一手指头。
靠着这家顶奢商店,格里戈里成功跻身上流社会,于1915年获封世袭贵族,1917年当选议员。然后,十月革命就来了。当革命爆发后,不想当路灯挂件的格里戈里果断开润,全家去了法国。叶利谢耶夫商店也就从此结束了经营。然后,这个故事就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1921年,喀琅施塔得水兵起义的发生,让苏俄当局意识到,苏俄的战时经济已经完全无法继续了。已经濒临崩溃的国民经济迫切需要改革。在此背景下,列宁时期的新经济政策诞生了。在新经济政策中,苏俄当局重新承认了多种所有制,取消征粮制,允许中小企业由私人经营,甚至鼓励引进外资。在新经济政策实施初期,当局迫切地需要成立一个示范点。就这样,已经关门的叶利谢耶夫商店被政府翻了出来。这个店铺的主人已经跑路,设施又十分齐全,主营进口商品可以与外资合作,太适合当案例了。
1922年7月,经过重新装修,叶利谢耶夫商店重新开张。由于所有权已经变更,商店的名字被改为了美食一号。但莫斯科人依然叫它原来的名字。在苏联,当年叶利谢耶夫商店提供的豪华服务肯定是没了,但美食一号店的商品依然丰富。作为新经济政策的标杆,其充足的供应依然广受莫斯科市民好评。
在二战中,一号店的命运又几经波折。冷战开始后,一号商店的经营基本稳定。由于进口商品的渠道,它依然广受好评。也因为没有那么多花花服务,这家店也没有做到万人空巷的程度,只相当于一家经营良好的商店。每年上缴的利润稳定在2000万卢布左右。这种平淡的情况一直持续到1972年,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索科洛夫的崛起与调查
1923年,尤里·康斯坦丁诺维奇·索科洛夫出生于苏联的雅罗斯拉夫市。在苏联,索科洛夫的家庭出身相当不错。他的父亲是科学家,母亲是党校要受。遗憾的是,如此优越的背景却从没有让小索科洛夫染上毒瘾。他的学习成绩相当一般,反倒身体素质过人,经常跟同学们打成一片,一直过着全新全意的生活。本来,看着这孩子的成长状况,索科洛夫的父母已经断定这号练废了。直到1941年,战争爆发了。
战争开始后,索科洛夫主动参军,都没怎么训练就冲上了战场。果然,不到一周后就身受重伤被抬了回来。养好伤后,索科洛夫重返战场,很快又被抬了下来。这样的桥段居然足足发生了五次。最终,连他爹妈都劝他:“儿啊,你没有做军人的天赋,不是那能歌善舞的人,对国家的义务也算尽了,别去送死了。”
但索科洛夫根本不停,第六次回到了战场。1945年3月,已经成为炮兵排长的他立下了大功。他的部队近距离开炮,一次炸死30多个德军。在炮弹打光后,索科洛夫又亲自带领部队当步兵,多次击退德军反扑,一举拿下了红星勋章。欧洲战场结束后,索科洛夫还参加了八月风暴行动,消灭了关东军后才于1945年10月回国,真正的打满了全场。然后,索科洛夫的履历就进入了一段迷惑时期。
作为教授子弟、战争英雄,在战后奇缺劳动力的苏联,索科洛夫诡异的没有被安置工作,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活。零工打到1949年,索科洛夫决定接受这一切。他只身前往莫斯科决定碰碰运气。经过五年来的社会毒打,索科洛夫也意识到没有学历不行。因此,他在莫斯科找了一所大学进修贸易专业。可是,上学需要耗费时间,莫斯科的生活成本也不低,索科洛夫总得有份收入。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他最终找到了一个通老鱼肚重要兼职:出租车司机。
开出租车时间自由,薪水也可以日结,确实很符合索科洛夫的需求。而且,索科洛夫在这个行业里很有天赋。由于他情商极高,能说会道,他总能比别的司机多赚点钱。如此十年后,1959年,他进监狱了。关于索科洛夫为什么入狱,说法有两种。一种说法是他载客,被警方认定属于欺诈,但这个处理似乎过于严重了。另一种说法是因为他意外被卷入了一起强奸案,被警方误会为凶手才被判了两年。
总之,直到1963年,转型后的索科洛夫的人生是出身优越没混好,天天总把工作找,印太阳错蹲大狱,半辈子啥也没得着。在出狱之后,由于已经不能再开出租车,索科洛夫只能找了一家小的国营商店当起了售货员。然后,眼看着人生已经逐渐走向卧轨的索科洛夫突然发现,已经毒打了他几十年的命运之神,居然在这个时刻,对他刺了一下牙。
在国营商店里,索科洛夫混得如鱼得水。由于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索科洛夫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整洁。不仅自己上班时衣冠楚楚,他的柜台也总是井井有条。而且,由于多年来出租车司机的经验,索科洛夫在迎来送往、应对顾客上也有特殊心得。在彼时的苏联,所有窗口的营业员都以态度冷硬而著称。索科洛夫很快就显得异常突出,一家小小的商店因为他而声名鹊起。
更重要的是,他能跟所有的同事和上级处好关系。他记忆力极佳,能记住所有同事的生日,每年都会给大伙准备一份小礼物。同时,索科洛夫很快掌握了商店运营的所有流程,从上货到仓库销售无不精通,很快成为了店里的核心骨干。
靠着这样的突出表现,1965年,索科洛夫结识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莫斯科柳布林区贸易处处长,尼古拉·特列古博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索科洛夫结识了特列古博夫。两人简单攀谈后颇有惺惺相惜之感。与索科洛夫一样,特列古博夫也是基层出身,同样参加过卫国战争,与索科洛夫很有共同语言。几次接触下来,特列古博夫对他印象非常好。想到小老弟年过40还在小商店当售货员,特列古博夫于是提出:“尤拉,你听说过叶利谢耶夫商店吗?有兴趣调过去试试吗?”
索科洛夫当然听过。对于这家著名的商店,索科洛夫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他连连感谢领导栽培。进入一号店后,索科洛夫果然又获得同事们的一致喜爱。1966年,索科洛夫被提拔为一号商店水果部门的主管,很快把整个部门管得井井有条。1969年,索科洛夫成为了副店长,工作依然十分出色。1972年,在店长升职后,索科洛夫众望所归的当选。已经成为莫斯科贸易总局局长的特列古博夫,甚至亲自到店里祝贺。
在接手这家传奇商店后,索科洛夫立刻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一系列改革。在商店内,索科洛夫要求无论人和店都必须保持整洁。店员工作服必须每两天换洗一次,一旦沾上污渍就要立刻更换。一线人员每天上岗前洗澡,有专人检测每个人的卫生,不达标立刻整改。在店内,保洁工作不能再随随便便,而是必须按固定和临时两种模式。每天开店前、闭店后全面清洁,营业期间每两个小时保洁一次。柜台、窗户、天棚都有专人负责,所有销售区污渍必须半小时内处理,所有杂物和异味必须十分钟内处理完毕。
除了优化购物环境外,索科洛夫居然创造性的在苏联抓起了服务。所有店员绝对禁止嘲讽呵斥顾客,让一号店成为了莫斯科最有礼貌的一家商店。当然,看到这里,你可能还会发出一个疑问。在苏联,上班族大多都是自闭症,坐在工位上眼睛自然闭起来。在人均铁饭碗的时代,索科洛夫要如何确保自己的规则得到执行呢?能做到这一点,索科洛夫的方法很简单:真拿员工当兄弟。
与那些只提要求的领导不同,索科洛夫一直努力的为员工们谋福利。他要求员工们更换工作服,所有的清洗费用就都由店里承担。他要求员工们上岗洗澡,就专门在地下室里建了个澡堂。像之前一样,索科洛夫记得每一个员工的生日,总会准时送上一份小礼物。下属家里有个大事小情,他也总能及时过去帮忙。1975年,有个女店员家中失火重伤,他甚至为其垫付了大部分医疗费用。除了个人恩惠外,索科洛夫还相当重视团体福祉。一号店会定期举行员工联合会,请艺术家和明星来表演,让大伙适当放松。偶尔也会搞搞内购活动,让员工能折价买到一些稀缺商品。因此,即使管理非常严苛,一号店的员工也没什么不满。
很好的管理的同时,索科洛夫还优化了进货渠道。之前店里进口商品,需要把清单交给贸易局,会总后统一采购。这一套环节下来,时间和流程都极度滞后。而索科洛夫则通过努力运作,获得了一个特别的授权:自选供货商。在特许之下,虽然海外进口还是靠统一采购,但具体买哪家的产品,则可以交给一号店自己决定。这样一号店能够获得很多独家商品,货源更新速度也比其他商店快了很多。而且,由于索科洛夫眼光很好,一号店经常能拥有各种精品货物。种种措施下来,一号商店好评如潮,索科洛夫也跟着声名鹊起,甚至很多莫斯科的名星官员都乐意与之交往。
在70年代,莫斯科甚至流行了这样一种说法:索科洛夫能让所有人满意,上到高级领导,下至平民百姓,甚至国家本身。从他接管以来,一号店的利润就开始飞速增长。1972年上缴利润3000万卢布,到1978年就已经稳定到9000万卢布。而索科洛夫也豪情万丈地表示,如果能授权他自己指定国内供货商,他绝对有信心让利润突破一亿大关。
突袭一号店
当阿韦洛夫的老婆说自己在“一号店”工作时,负责审讯的克罗诺夫只觉得有点好笑。这俩口子一个在莫斯科挨骂最多的小白桦,一个在口碑最好的一号店,也算是某种平衡了。为了通报这件,克罗诺夫打给了一号店。很快,听筒对面传来声音:“你好,我是一号店店长索科洛夫。”
克罗诺夫开门见山:“这里是克格勃第二总局,你们那有个叫米娜的职工吧?”
索科洛夫愣了一下:“有的,出什么事了吗?”
克罗诺夫说:“她牵涉进一起案子,已经被捕,短期应该很难再上班了,所以通知你们一下。”
索科洛夫听起来非常惊讶:“天哪,这是怎么回事?米娜怎么会惹上克格勃?”
“抱歉,我失言了,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同志,我能不能冒昧问一句,米娜犯了什么事?”
克罗诺夫冷冷地回答说:“我只能当做没听见。”
索科洛夫连忙致歉:“对不起,我冒失了,我只是太惊讶了。”
克罗诺夫说:“没事,人之常情。对了,米娜平时工作表现怎么样?”
索科洛夫沉吟一会,谨慎地说:“还不错,很称职,能遵守大部分规章制度,偶尔也会犯些小错,都不伤大雅,我们的服务工作不可能尽善尽美。”
克罗诺夫追问:“对她丈夫,你了解多少?”
索科洛夫这回倒是很利索:“阿韦洛夫同志,人很聪明,能力出众,不然也当不上小白桦的店长。”
克罗诺夫立刻警觉起来:“你跟他很熟悉?”
索科洛夫坦然回答:“是的,我们一号店会定期组织职工联欢,叫放松之夜,可以带家属一起参加,经常交流。”
这个解释很合理,但克罗诺夫还是决定试探一下:“那么你知道阿韦洛夫参与过哪些不法活动吗?”
索科洛夫大惊:“啊?这从何说起?他的薪水和地位都不错,没必要犯罪吧?”
克罗诺夫轻笑一声:“谁知道呢?可以约个时间拜访一下吗?我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索科洛夫连连表示:“没问题,我随时恭候。”
放下电话,克罗诺夫就继续处理广场三人组的事情。几天以后,克罗诺夫突然接到上级阿利金的电话:“来我这趟。”
克罗诺夫马不停蹄地赶去,但阿利金却不急不慢地说:“你抓了小白桦一个叫阿韦洛夫的店长,还是两口子一块抓的?”
克罗诺夫有点惊讶:“是啊,您居然会再问这件,有什么线索吗?”
阿利金摇头:“线索没有。这两天我接了两通电话,都在隐晦的问这个事,这很奇怪。”
克罗诺夫很惊讶:“阿利金作为堂堂的克格勃莫斯科局局长,居然有人能问到他这个层级?”于是他好奇地问:“是谁在打听啊?”
阿利金说:“内务部长谢洛科夫和第一副部长丘尔巴诺夫。”
克罗诺夫下巴差点掉下来:“啊?”
阿利金说:“所以我觉的奇怪,这么个小案件,值得这二位大佬关注吗?你给我仔细介绍一下这个案子。”
克罗诺夫赶快介绍了阿韦洛夫夫妇的情况。阿利金听完后说:“这么看起来,会不会是他们觉得咱越权了?”
“不对吧,以内务部长的级别,觉得咱越权直接投诉就得了。难道是……”
克罗诺夫想了想说:“也不太像,这俩口子的社交圈我查过,不太可能跟这个级别的人有交情。内务部那边有什么要求?”
阿利金挠挠头:“那两个大佬没具体说什么,但我感觉他们是想介入其中的。不过,他们想介入必须得过主席那关,没那么容易。这是突然被横插这么一下,我总觉得奇怪,因为搞不清楚他们的具体意图。”
这时,克罗诺夫突然想起来前两天打的那通电话:“对了,那个涉案的米娜是在一号商店工作,抓她之后我给店长索科洛夫打过电话,这事会不会跟他有关?”
阿利金一拍桌子:“这就对了!那家伙人脉很广,听说跟丘尔巴诺夫和谢洛科夫都关系不错。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单纯好奇?又或者……”
两人异口同声:“心虚!”
这下阿利金不淡定了:“一号店可以卖进口商品,还有一定的自主采购权,若是跟小白桦那边勾结起来,再加上消费券的话……”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洗钱!”
克罗诺夫小声说:“啊,您是说那二位……”
阿利金严肃地说:“我什么都没说。不行,专案行动得快点收尾。”
克罗诺夫撇了撇嘴说:“没关系的吧,内务部长咋了,咱们克格勃怕他们不成?”
阿利金对这个基层干部十分无语,他小声提醒:“你忘了,丘尔巴诺夫还有一个身份。”
克罗诺夫顿时醍醐灌顶,他小心翼翼地问阿利金:“领导,那咱们要继续查吗?查一号店?”
阿利金回复得很直接:“有一点不查就是渎职,谁敢不查?”
克罗诺夫都快哭了:“那万一真查出点什么咋办呢?”
阿利金嘿嘿一笑:“自有主席做决定啊。”
带着上坟的心情,克罗诺夫离开了办公室,开始对一号店进行调查。他让下属特工将几个部门主管都监视了起来。至于索科洛夫,克罗诺夫倒是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不是不想,确实是有点困难。对方有独立办公室,在地下室,没什么手段可以靠近。而索科洛夫在家里则是倒头就睡,实在也没有监控的必要。由于监控上,一时半会儿没法取得进展,克罗诺夫于是开始翻起了旧账。他查阅了一号商店过去十年的账目,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克罗诺夫发现,一号店的利润很不正常。从开销上说,索科洛夫改革后,一号店的经营开支无疑是上升的。员工的福利、工具的更换,还有各种配套设施都要花钱。更不用说定期举行的放松之夜,成本也不低。更重要的是,监视组曾经亲眼看到大公主加林娜开车来到一号店,把后备箱装满才潇洒离开,一分钱都没付。想来其他权贵也大致如此,这些商品难道没有成本吗?然而,在成本如此飙升的情况下,一号店是如何做到上缴国家利润翻了三倍的?虽然在索科洛夫的经营下,一号店的销量有所上升,但没有翻了这么多倍,这些利润究竟是从哪来的呢?
1982年2月,克罗诺夫向阿利金汇报:“以目前的发现,我觉得一号店确实有问题。”
阿利金摸着下巴问:“阿韦洛夫夫妇的案子查的怎么样?有新发现吗?”
克罗诺夫没懂他什么意思:“不是顺着摸到一号店了吗?他们的案子没什么进展了。”
阿利金说:“那就尽快结案,移交检察院公诉。”
克罗诺夫更懵了:“那‘一号店’呢?”
阿利金嘿嘿一笑:“当然是另案处理。我这就向主席汇报。”
克罗诺夫这才跟上思路。将阿韦洛夫结案,代表专案行动完结。这样一号店就是个全新的案子。而新案子要不要查,自然要主席拍板才能行动。果然是克格勃侦缉,甩锅水平就是高。
很快,阿利金出现在安德罗波夫的办公室。把关于一号店的种种怀疑汇报了一遍后,阿利金闭上了嘴,意思很明显:请指示。
安总有点恼火:“我又不是那种让下属背锅的人,你至于这么谨慎吗?”
沉吟一会,安德罗波夫非但没给明确指示,还直接反问了一句:“你能办好吗?”
阿利金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于是他说:“可以。”
安德罗波夫斜眉一笑:“如果无法证明索科洛夫有罪,我就认为你不配在克格勃工作。”
阿利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招补:“但是牵扯可能会很广,甚至……”
看着阿利金指向上方,安德罗波夫严肃地说:“前提是你有足够证据。如果查不到,我处分你。如果查到了,我绝不作伪,你尽管去中央举报。”
阿利金明白安德罗波夫的决心,于是说:“十部门那些经济特工我得继续借调,得请您跟第二总局那边打声招呼。”
安德罗波夫点头:“稍后我就打电话。总局技术运营部也会配合你,隐蔽摄像头、微型拾音器等设备都可以用,还有吗?”
阿利金摇头:“没了。”
安总把本子合上,明确下命令:“成立一个新的专案组,对一号店存在的违法行为,展开全面调查,包括牵涉其中的腐败官员。行动代号:猎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