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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给卢旺达总统颁发门垫子?【神奇组织01】

本篇为新系列试水。 参考资料: 法语防御协会官网 法语未来协会官网 法语保护于扩展协会官网 纳多·让-伯努瓦2006年出版《法语的故事》 布鲁诺·查尔斯1962年出版《法语小历史》 巴黎出版社1995年出版《法兰西语言史1914-1945》

法语的兴衰

2008年2月的一天,法国教育部长索尼娅·拉贾德如常开始一天的行程。作为一个长期生活在美国的法国人,拉贾德的作风直率干练。今天她要去一处学校发表演讲。当汽车停稳后,拉贾德警惕地掀开了车里的窗帘。

很好,今天没人来抗议。

带着轻松的心态,拉贾德开始了自由的演讲。可是,还没开始讲几句,下面的听众的表情都似乎有些异常。他们这难道是绷不住了?

此时的拉贾德心情宛如光着屁股推磨,硬着头皮演讲完后,她赶紧下台观察四周。果不其然,在讲台的前方贴着一张方形的门垫子。门垫子的上方还绣着一行大字:大家好,我是新人阿不主,小约翰可汗。

哦不对,上面绣的是:Ici on parle français。

而这个给部长大人送门垫子的组织,就是我们本期的新系列试水。从本期开始,在小国很人之外,通辽宇宙将开辟一个新的门类,我将这个系列称之为神奇组织。

法语的黄金时代

关于法语的形成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期。从凯撒征服高卢开始,古罗马就把拉丁语带到了高卢人的土地上。经过漫长几个世纪的交融,到公元90世纪,古代法语基本成形。

到了17世纪,在著名政治家里赛留的保护下,法语正式走向规范化道路,成为了完善的体系化语言。紧随而来的就是17世纪法国的全面崛起。

伴随着启蒙运动和法国文艺的复兴,法语迅速传遍了整个欧洲。所谓法国文豪放个屁,欧洲闻了三里地。

由于法语完善和准确的特点,在普鲁士、俄国、北欧等很多地方,法语都被作为官方正式语言。各国贵族和官僚们都将法语能力视为上流社会的门槛。因此才会出现反法联盟之间的指挥官用法语沟通的奇景。

但真正让法语走向巅峰的,恰恰是法语水平并不高的拿破仑。拿破仑对于法语的传播贡献非常巨大。只不过有人传播靠文笔,有人传播靠武力。

随着拿破仑在欧洲各地的横推竖卷,极大地提升了法语在欧洲的通用性。在之后的殖民狂潮中,法语更是开始走出欧洲,冲向世界,在非洲和美洲也大量传播。

简单的说,在19世纪,法语的地位可能比如今的英语更加强势。绝大多数的欧洲外交文书都是以法语为基础撰写的。甚至在普法战争中法国惨败后,普法两国签订的让法国割地赔款的法兰克福条约,也是以法语为母本,然后用德语按着法语母本翻译出来的。

然而,比较黑色幽默的是,在19世纪,哪怕法国战败都会被采用的法语,随着20世纪法国在两次世界大战的胜利,法语的地位竟然越来越低了。

1918年,法国以牺牲一代青年为代价,打赢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但是鉴于英美在战争中的强大影响,在战后的凡尔赛条约中,法语不再被作为单一母本,英语获得了与法语同等的地位。

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在随后签订的一系列重要文件中,不仅英语支棱了起来,连意大利语都出来凑热闹了。法语在外交界的地位一降再降,让法国人极为郁闷。

但真正的破防出现在二战。由于二战中法国的表现不甚理想,到1945年德国投降时,德国的投降书只写了俄语、英语和德语三种语言。投降书里压根就没写法语。

根据路边社消息,凯特尔元帅甚至还在投降仪式上吐槽:我还要跟法国人投降吗?

从这一刻开始,法语正式失去了世界语言的地位。虽然此时的法国在世界上依然算是大鼻子大份,拉粑粑,但是自此法语在世人心中的地位已经不同了。

不过,当年的法国人却还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是二流国家的事实。战后的法国政府居然还企图维持自己庞大的殖民帝国。

众所周知,我的朗先生用生命告诉我们,没钱不要玩高配。

法语防御协会的成立

折腾了十几年后,1958年,法国政府终于把自己玩塌了。内忧外患下的法兰西第四共和国倒台,一个真正的猛人接管了法国,他就是夏尔·戴高乐。

上台后的戴高乐针对法国拉胯的现状提出了自己影响深远的政治主张,也就是著名的戴高乐主义。其实戴高乐主义的内容并不难懂,大概就是推动去殖民地化,同时对内总统集权,对外独立自主,让法国不再成为其他国家的附庸,尤其是不是能当美国的附庸。

在戴高乐的领导下,法国咬着牙搞出了独立的国防工业,自己发展了核武器,彻底不依靠美国人保护自己。1964年,在戴高乐的推动下,法国破天荒的成为了第一个与新中国建交的西方大国。两年后,法国退出北约。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苏联,戴高乐都有相当高的地位。

戴高乐一系列的操作让法国成为了冷战中独立性最强的西方力量,深刻地影响了现代法国的政治和外交。

随着戴高乐主义的全面展开,法国人的自信重新回来了。在过去几十年中备受打击的法语也重新被关注了起来。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装逼的慌。

面对着法语衰弱的现状,法国文化界一致认为,像英语这种毫无美感的垃圾语言在世界通用简直是类之耻。我们有义务拨乱反正,为法语重新夺回地位。

1958年5月,巴黎的法语老师莫里斯·拉特看着混乱的街头哀叹不已。此时正是第四共和国倒台的紧张时期,他和好友保罗·加缪一致认为,他妈的,国家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政府成立的速度都赶不上倒台的速度,跟这群虫豸们在一起怎么能搞好法国呢?

而且,这群街头政治家只会自己折腾自己,正事一点不干。法国连语言都保不住了,你们关心过吗?你们只关心你自己。

作为法语语法手册的编辑和文学评论家,莫里斯·拉特对法语的现状感到非常焦虑。他发现很多小年轻都在使用美式英语里的时髦单词。由于法语和英语都是字母文字,英语文化入侵非常方便。长此以往,法将不法呀。

比起拉特的担忧,保罗·加缪学问到:值此天下危亡之际,老兄你作为法语方面的权威,难道就不做点啥吗?为何不振臂一呼,带头抵抗英语入侵呢?

对于这个呼吁,拉特相当郁闷。我倒是有这个心,可我没这个力呀。我每天工作这么忙,我没精力弄这些呀。

加缪当场表示:这不是有我吗?法国国内关心法语命运的肯定不止咱们俩。只要咱们登高一呼,四方志士还不都得箪食壶浆,云集响应。有了咱们的号召,这项事业肯定是秦始皇大政钉基,稳赢呀。

就这样,面对法语衰退的现状,一口气咽不下去的俩人决定不咽了。

同年10月,法国第一个专门保护法语的非营利组织,法语防御协会正式成立。同样在这一年,戴高乐正式推出了那套戴高乐主义。

法语防御协会深感被激励,于是开始决心给法语之外的语言找麻烦。比如对于电子邮箱的英语表达email,他们就非常不爽,极力坚持要用自己造的courriel。对于合资的英文短语Joint Venture,他们也很有意见,认为自己的coentreprise才有逼格。

除了训名正音外,拉来不少赞助的协会也会给那些证明法语质量,捍卫母语尊严的法国人颁奖。这个名为里赛留的奖项绵延多年,成为了法语保护界的权威奖项。

终于,在法语防御协会几年矜矜肯肯的努力后,他们的成效不说是立竿见影吧,至少也可以说是聊胜于无。因为法语的衰落根本原因在于法国的衰落,而巴黎的几个文人政活丝毫不能影响法国影响力的自由落体。

由于殖民体系的崩溃,海外殖民地的集体独立让法语失去了广阔的土壤。学习法语的人数从二战后持续下降。中非、布基纳法索、喀麦隆等非洲国家,虽然还承认法语是官方语言,但使用本地语言的人越来越,法语的重要性直线下降。很多人已经意识到,英法只是过渡,美苏才是归宿。

除了在国外没人屌外,在国内抵抗英语入侵同样不成功。你们觉得email不好听,但大部分人都这么叫。你非得称之为courriel,说出来别人也理解不了,除了给自己设置交流障碍外,没有任何实际好处。

门垫子大奖

在法语保护协会成立以后,就有一大堆效仿者诞生。什么法语保护和扩展协会,法语的未来研讨协会,理解权抗争协会等等纷纷成立。遗憾的是,他们都无法阻止法语的衰弱以及英语的强势入侵。

在一系列的失败后,各大法语保护组织复盘了自己的失败经历。本着与其改进自己,不如批判他人的原则,最终他们悟出了一个神奇的道理。

法语保护之所以失败,并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因为我们内部有内奸。有人充当英语的狗腿子。为了保护法语,必须惩罚他们。

而在众多准备天诛国贼的人中,号召得最积极的人名叫菲利普·德·圣罗伯特。

菲利普出生于1934年,父亲是巴黎有名的工程师。作为工程师的后代,小菲利普从小就是巴黎著名的作弊家。考入巴黎政治学院后的他,一人拥有了政治学、经济学、法学和罗马法四个专业学位。作为四料学士的他深感:我这样的作弊家,对国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毕业后就成为了一个评论家,每天在报纸上喷人维乐。

菲利普成长的年代正是戴高乐的巅峰时期,而民族主义狂热的他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戴高乐的铁粉,处处替法兰西最后一个纯爷们儿鼓吹。鉴于他文笔优美,根正苗白,法国文化部确信他是个人才。

1984年,法国政府决定成立法语高级委员会,保护自己的语言。于是果断给菲利普一封聘书,邀请他当委员会的专员。拿到聘书时,菲利普激动了。这是什么呀?这是Make French Great Again啊!

上岗以后,菲利普开始疯狂工作,努力创造法语的规范,希望训名正音。然而他很快就发现,随着英语通过电视、广播、电影等手段的全面入侵,各种舶来语层出不穷,根本无法抵制。

哪怕是金连长的笑,大狼还咧了一次了牙。他们规范新词的速度都赶不上英语造词的速度,很多工作都是无用功。

惨淡的工作一直持续到1987年,这一年菲利普被派往布鲁塞尔担任文化顾问。到了那里后,他悲伤地发现,法语不仅在国内被侵蚀,在国外也迅速衰弱。比利时将法语作为第一语言的人越来越少。

法语不仅在非洲的影响力直线下降,现在连近在咫尺的比利时人都可以离开法语了。事实证明,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哪怕是条鱼,离了水它也能烤着吃。

菲利普认为,此时的法语已经走到了一个生死存亡的关口。为了拯救这种无数先贤大师写就无数经典的语言,那一刻他仿佛集雨果、大仲马、莫泊桑等历代先贤上身。法语的保护者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了,也必须得做点啥了!

1991年任期结束后,菲利普回国创立了法语保护和扩展协会。然后和法国众多束手无策的法语保护组织一样,真正实践起来以后,菲利普也只能提供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眼看着互联网时代要来了,再等几年,怕不是整个法国都要说英语了。紧迫的危机感让菲利普十分焦虑。他专心为法语奔走,主要工作包括:统一标准定政策,组织青年搞联合,申请国会立法案,街头教育非口舌。这些行动的唯一共同点是,他们最终都失败了。

一次失败后,菲利普开始学坏,多次的失败后,菲利普逐渐变态。到了1998年,四处碰壁的菲利普他终于悟了。

所谓老乡见老乡,子弹打光光。屡次失败的菲利普认为,保护法语不成功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群众里面有坏人哪!

法国国内有一群数典忘祖的英语帮凶,必须惩罚他们,天诛国贼!

这种拉不出屎赖地球没有引力的想法,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也许多年的失败让大家都有点气馁。菲利普的想法很快得到了法语保护者们的一致认同。大家一致决定,联合起来惩戒叛徒。

当然了,毕竟马上21世纪了,物理批判的方式肯定是不太适宜的。但文人自有文人的办法。为了惩戒叛徒,菲利普认为:你要毁我天堂,我必戳你脊梁。想要戳你脊梁,就给你颁个大奖。

离谱的颁奖

我们不知道是否是受到了搞笑诺贝尔委员会的启发,总之菲利普的想法是:既然有这么多法国精英不遗余力地宣扬英语,那我们就应该让这些天才的伟绩被法国大众熟知啊。而什么办法最容易让这些人出名呢?自然是给他们办个奖。

菲利普的想法得到了法语保护者们的鼎力支持,包括电视台主持、畅销书作家、杂志老板等人与他聚集起来。大家一致决定成立一个新的组织。最终14名创始人联合为这个组织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英国门垫子学院。颁出的奖就叫做英国门垫子大奖。

关于这个名字的来历,菲利普的解释是:门垫子是个毫无尊严的物件,可以被千人踩万人踏,还能用来擦脚,非常适合遭人唾弃的获奖者。而且,早年间英国人刚搞纺织业的时候,啥产品都卖不出去,只有门垫子的质量还马马虎虎。因此用门垫做奖品,一箭双雕。

所以,组织决定将一张做工精美的门垫子作为奖品。每年12月定期组织活动,将奖品颁给对英语贡献最大的法语败类。

当然了,考虑到获奖人应该不太可能去现场领奖,所以门垫子大奖不会举行颁奖晚会,而是会将获奖信息通过媒体公布,然后将奖品邮寄给获奖者。

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评委会开始了获奖者海选。经过一系列的筛选,1999年的首届门垫子奖有六人入围。最终有两人势均力敌,成为了夺冠热门。

一号候选人叫克劳德·阿莱格,是当时法国的国民教育部长。阿莱格是个优秀的地质学家,从政之后他把科学家性格一直带到了政坛,以口不择言而著称。1997年8月的一次电视讲话上,阿莱格部长秀口一吐,贡献了一个金句:法国人必须停止将英语视为外语。

其实阿莱格的这句话想表达的是,法国人应该接受大欧洲主义。但是这句话迅速引起了全法国上下的一致围攻。

他娘的,英语不是外语难道还是母语?这种法奸都能当部长?

本来阿莱格部长的门垫子大奖应该是稳的,可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二号候选人同样大有来历。阿莱格部长的竞争者是雷诺汽车当年的CEO路易斯·史怀哲。

史怀哲是个优秀的企业家。雷诺汽车在他手里有了巨大的发展。在俄罗斯、印度和巴西等多国建厂,开始了全球化布局。为了管理方便,史怀哲在公司内部提出了一个要求:所有管理会议的书面记录必须以美式英语书写,全集团统一。

在史怀哲看来,这是统一管理、降低成本的手段。但在门垫学院看来,这是无父无君的叛国行为,是语言投降的赤裸展示,是对伟大祖国的一次偷袭。

尤其雷诺还是法国的国民品牌,在这种企业里强制使用英语,简直不可饶恕。

对于这个理由,史怀哲心里一定是喊冤的。那印度人也没几个学过法语,我用英语记录不是为了降低沟通成本吗?这是个纯粹的企业内部管理行为,跟语言保护什么事?

虽然史怀哲有一堆理由,但对于法语保护的这群人来说,完全是开弓没有回头草。最终,经过评委会漫长的斟酌,史怀哲以一票的微弱优势,喜获了首届门垫子奖,成为了法国当年最可耻的法语叛徒。

在获奖人敲定后,评委会为史怀哲挥毫泼墨,写就了一篇雄文:

法兰西的同胞们,我们是英国门垫子学院大奖评审团。今日,非常荣幸地向诸位公布1999年度门垫子大奖的获奖者。

多年以来,我们一直认为这个国家缺乏公正,缺乏一个奖项来鼓励一些默默无闻的天才。这些天才的才华往往被纷乱的信息淹没,无法显明于国人。这些不知疲倦的、我们废物国家和废物语言的毁灭者,这些世界公民,他们建立了一个光明的未来。

现在,我们将为这些带着背叛颜色的天才送去鼓励,一条纯英伦风格的门垫子。相信这份奖品很符合他们的胃口,相信门垫子大奖会帮助我们发掘更多被遗忘的天才。

我们1999年度门垫子大奖的得主就是路易斯·史怀哲先生。作为国民汽车品牌的领头人,带领在法兰西拥有100年光荣历史的雷诺,发出了天灾般的,最璀璨的一击:强制使用美式英语做全集团的会议记录。

我们无从得知史怀哲先生到底吃下多少土豆才想到这个主意,但他的当选绝对实至名归。

当史怀哲获奖的消息通过媒体发布后,很快得到了各路媒体的大肆渲染。史怀哲本人对此完全懵逼。由于不明所以,门垫子学院给史怀哲邮寄的门垫子也被他的办公室退回了。

为了确保获奖者能够亲自感受获奖的喜悦,菲利普决定亲自带人前往雷诺总部为史怀哲颁奖。可惜的是,被雷诺的保安礼貌地请了出去。

由于媒体们连篇累牍的报道,史怀哲认真的回应说:要求用英语只是在全球化背景下节约管理成本的无奈之举。

然后很快有媒体反驳说:那你为了节省成本,为啥不全都用法语?

甚至有很多记者在史怀哲的记者会上问:需要把记录翻译成美式英语,送到你们办公室吗?等等。

本来标致集团的规定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企业行为,但在无休无止的找茬下,史怀哲彻底颓了。最终他只能采取鸽子的态度:随便你们说吧,我不回应总行了吧?

看到全法上下在调侃史怀哲这件事情啥,乐此不疲。门垫子学院备受鼓舞,经过广泛评估后,大家一致认定,颁奖这种形式有用,一定要发扬光大。

持续的闹剧

虽然1999年的门垫子奖给史怀哲留下了终身的阴影,但对于门垫子学院来说,这只是秦始皇买鱼,小赢而已。

2000年,经过一年的紧张筛选后,门垫子学院正式推出了新一届门垫子奖的获奖选手:法国国防部长阿兰·里沙德。

选择里沙德的直接理由是,作为防长的他,在2000年要求欧洲军团的士兵必须说英语。而当时那支部队的成员里,并没有来自英语国家的人,而且大部分都来自法语国家。

说起来,这件事情其实是可以解释的。里沙德认为,驻外军团毕竟要和其他国家合作,此次没遇到英语国家,不代表下次遇不到。提前适应下语境还是有必要的。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可能这个原因也讲得通。可是如果里沙德用这个理由,就没有一个人会原谅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你是法美基金会青年领袖项目的第一批成员。你早就是美国的资深舔狗了,让军队说英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么,法美基金会是个什么东西呢?

在戴高乐复出后,本来对美国亦步亦趋的法国,一下子变得独立了起来。不仅在很多事情上不配合美国,甚至大有给美国拆台的趋势。

美国在当年搞不定法国政府,于是使用了传统技能:出钱,创立了个基金会。总部设在纽约,活动全在法国,吸引法国的精英年轻人来了解美国,也会派美国的精英青年去法国参加交流。双方互相交朋友,来共促法美关系发展。

从1981年开始,美国推出了青年领袖项目。每年挑选入10个法国人和10个美国人,然后聚在一起共同交流进步。将来大家也好互相照应吧。

青年领袖,听起来像夏令营一样。那么,美国这个项目成功了吗?

为表诚意,美国派出的成员都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比如1983年的希拉里·克林顿,1984年的比尔·克林顿,1998年的安东尼·布林肯等等。而法国方面的成员也都在国内颇有地位,比如1996年的成员弗朗索瓦·奥朗德,2012年的成员伊曼纽尔·马克龙等等。

了解了这些,你就会明白,为何戴高乐主义会在当代法国逐渐消亡。如果阿勒斯通岸发生在戴高乐时代,法国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范呢?

所以,虽然这个基金会名义上是为了促进法美关系,但在法国戴高乐主义者看来,这个买办培养班没啥区别。

很不幸,里沙德部长也是基金会成员。因此大家一致认为,你就是个土穷比贱的美国狗腿子。

所以,评委会坚定地将第二届门垫子大奖颁给了国防部长里沙德。为了防止上一次获奖人婉拒奖品的情况发生,也为了让获奖人强化获奖的荣誉感,从这一年开始,评委会贴心地确立了一个奖品展示环节。

在颁奖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只要里沙德部长出现在任何公共场所,门垫子学院都会派专业人员去不远处把奖品高举过头顶,以增强用户感知。

事实证明,这个策略是成功的。连续三个月的奖品展示对里沙德的形象造成了严重打击。他从防长的岗位上卸任后,就灰溜溜地离开了中央政府。

而门垫子学院也来这次颁奖后一举成名,更多的人要求加入这个组织。同时评委会也决定把影响力扩展到整个欧洲。

他们在法国门垫子大奖之外,另设了一个评审团大奖,用于表彰那些伤害法语的外国友人。

丹麦玩具工厂乐高,幸运地获得了第一届门垫子学院国际奖。获奖的原因是,那年乐高的宣传部门比较偷懒,在全球都推广口号都是用英语表达。别说在法国,连亚洲和美洲的民众也都纷纷吐槽这事。

门垫子学院的这次颁奖深孚众望,直接把乐高在法国的销量砸下去不少。

随着影响力越来越大,门垫子学院逐渐开始火力全开。他们的目标五花八门,包括宪法委员会因为提出英语和德语文书在法国同样具备法律效力被喷了个半死。欧洲委员会主席罗马诺·普罗迪因为将英语作为委员会唯一谈判语言,被连寄了三个月门垫子,差点告到法国起诉他们。其他的获奖者也都被这他们的气愤麻酥。

当然了,频繁的政活之下也难免有点小失误。比如2010年,门垫子学院就把门垫子国际奖颁给了卢旺达总统保罗·卡加梅。

给卡加梅颁奖的原因是,那一年卡加梅准备把法语踢出卢旺达官方语言和教育语言,并且准备退出法语国家组织。而且还把英语增补为官方语言。

门垫子学院闻讯后勃然大怒,毅然将评审团海外大奖给了卡加梅。为了让这个非洲为领导人知耻,菲利普还千里迢迢地亲自跑到基加利去给人家送奖品。

但这事却成了门垫子学院历史上的一个大乌龙。首先,卢旺达在历史上跟法国纠葛不深。人家把法语列为官方语言之一,是因为这里过去是比利时殖民地,跟法国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而且,法语在卢旺达的影响力虽然称不上是举足轻重吧,至少也可以说是聊胜于无。即使到二战结束,卢旺达国内说法语的人都不足1%。绝大多数人都说本地语言。法语本来就是殖民者强加给卢旺达的,被踢出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最后,卢旺达总统卡加梅是非洲罕见的真正的政治家。他做出调整的原因是,此时的卢旺达有大批跑到乌干达的难民回国,而乌干达是英语国家,所以卢旺达人的语言环境骤变。而最终卡加梅的决定也是不改变法语的地位,只是把英语增补为官方语言而已。

所以,把门垫子奖颁给卡加梅是完全的乌龙。在1994年卢旺达大屠杀后,法国跟卢旺达关系非常冷淡。卢旺达人完全不知道门垫子的奖是个什么东西。

因此,当菲利普把门垫子作为奖品送给卡加梅的官邸后,不明就里的总统办公室就真的收下了。当菲利普又回到法国,查阅了种种资料,然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误会人家了。

但开弓没有回头草,自己新闻也登了,奖品也送了,怎么办呢?

好在门垫子学院里卧虎藏龙,其中有不少搞过外交的人。这群人赶忙压压莫角地联系上了驻当地的法国外交官,跟总统办公室好一通解释,在后呢把这事给压下去了。

有了这次教训之后,门垫子学院收敛了不少。海外奖开始尽量在欧洲和加拿大折腾,十年没在非洲发掘新话题。

到了2018年,菲利普又觉得,这种以羞辱为手段的颁奖或许能够提高法语的关注度,但对于它的保护和推广没有实际意义。

于是他们决定设置一个新的奖项:红地毯奖。用于表彰那些为了抵抗英语做出卓越贡献的人。而且奖品不仅有一条红地毯,还有1万欧元。

最后的坚守

2021年12月,菲利普仍然在坚持着主持着评选。经历了20多年的时光后,门垫子奖已经成为了一个历史悠久的奖项了。

门垫子学院的名声不断扩大,在评选现场已经有媒体过来观摩了。在这一年的门垫子奖获奖者名单中,为英语大开方便之门的法国总统马克龙也是竞争者之一。

最终,法国新闻部长杰拉德·达尔马宁喜获国内奖。理由是他推出的身份证上带裂了英语。而海外奖则为欧盟主席冯德莱恩拿走。理由是她规定了英语是欧盟的唯一办公语言。

虽然饱受争议,但门垫子学院的法语捍卫者们依然在坚持着。从1999年的第一次评选开始,很多当年的评委都已经不在人世。门垫子学院的成员人数在持续减少,而更致命的是,年轻人的比例已经极低。

在这个互联网构成的全球化时代,依然搞极端的语言保护肯定是不合时宜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本来为了嘲笑别人而诞生的门垫子奖,自己也收获了越来越多的嘲讽。

年轻人越来越无法理解这群法语保护者们究竟在保护什么。很多人认为这群胶柱鼓瑟的书呆子们是在做一件可笑的事情。

年轻人对这个可笑的组织报以嘲笑,不理解他们究竟为何而坚持。而对于这个飞速变化的世界,门垫子学院的成员们同样也无法理解。

他们认为,捍卫自己的语言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法语是最浪漫最规范的语言,承载了无数文学大师和思想家们的思考和表达。保护法语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怎么就是没有人支持呢?

世界不断地向前进,改变从不停止。如果说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移民,门垫子学院就是戴高乐主义在法国的残影。

时至今日,绝大多数的法国人依然对自己语言有着异乎寻常的骄傲,但依然无法挽救法语无可挽回的衰落。

其实每一个还在捍卫法语的人都明白,法语的衰落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它反映的是法国的命运。当戴高乐赋予这个国家的独立和自豪被不断消磨,当法国的统治者本身甘居人后时,又怎么能指望语言能够脱离了人而强大呢?

而门垫子学院所做的,只不过是唐吉诃德一样的战斗。唐吉诃德的长枪无法打败风车,可在他策马冲锋的一刹那,在唐吉诃德的眼中,自己依然是一个维护了骑士尊严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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