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883】司马南、姜汝祥 “京圈”的21世纪
1 司马南的文化履历,2 和司马南“平行发展”的姜汝祥
大家好,欢迎收看第883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话题。
最近司马南逃税被罚款的消息,让他暂时远离了媒体行业。司马南的微博、B站、抖音都停留在去年11月5号。
督工,你怎么评价这个人?
1 司马南的文化履历
我的20世纪90年代读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司马南是一个名人了。后来我出来读书,参与互联网讨论,做媒体工作,和他的人生有不少的交集,线下也接触了几次。
司马南的财务收支暂时还不知道具体对应了哪些业务,所以我先不谈逃税问题,只介绍一下司马南的文化领域的表现。
司马南1956年出生,父亲是原籍山东的军官,分配在黑龙江的军垦基地工作。70年代中期,司马南父母去世,他中学毕业之后,去了黑龙江建设兵团的基层连队工作,算是继承了父辈的精神。当时他的生活记录不多,阿城的《小说棋王》应该可以作为参考。
1977年恢复高考,司马南立刻就考上了大学,进入黑龙江商学院,对应现在的哈尔滨商业大学。
他的母校名气不大,但是当时大多数人对于全国的高等教育格局也没有什么概念。首要目标是读大学,获得发展空间,并不在乎读什么大学。
司马南父母已经去世了,选择了黑龙江商学院这个东北商业系统的干部培养基地,作为一个偏保守的志愿,完全可以理解。1977年的高考录取率是4.8%,而且包含了大量地区公署管理的示范专科和医护专科名额。
司马南能够考到省级的本科,说明他的基本文化素养可以排在同龄人的前1%,放到今天,对应了强势的985大学。
1981年毕业之后,司马南在商业系统内部分配,进入国家商业部教育司,可见大学成绩也不错。80年代初,商业部和浙江省联合组建大学,把原来的专科浙江商业学校升级到杭州商学院。
1983年,司马南从北京调到杭州,当了教务科副科长,兼中文讲师。杭州商学院当时的行政级别应该是副厅级,司马南这时候已经有正科级职务了。
1984年前后,司马南结婚,几乎同一时间,司马南从杭州调回北京,成为商业部下属的中国商报新闻部副主任。
司马南的岳父是资深作家刘寿堂,后来当过中国作协副主席。很多人都说司马南当时借了岳父的关系。
但是在80年代前期,所有的单位都缺乏有学历、且写作能力强的人。而且司马南之前有过部委工作履历,级别也合适,我认为司马南大概率还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得到了晋升机会。到了1995年,39岁的司马南成为中国商报杂志主编,获得了正处级干部待遇,不算晚,也不算快。
但是司马南并没有继续在体制内发展,从90年代前期开始,司马南转为一个独立的撰稿人和媒体人。他的大多数作品并不是通过自己控制的媒体发出去的,最多只能说是借助了自己在北京文化圈的熟人关系。
到2000年前后,他甚至辞掉了体制内的身份,收入完全靠出版和参加文化活动。
司马南的独立文化活动和他的个人经历有关。他在兵团基层工作的时候学习过中医,敢于给人针灸治病。他到北京之后,为了改善自己的体质,练过气功。
随着自己的地位提升,司马南认识的老中医和气功大师名气越来越大,但是疗效和业余爱好者也没有什么区别,或者说都没有明显疗效。
当年鲁迅抛弃了中医,转向现代医学。90年代的司马南也产生了类似的思想转变,学医未必能救中国人,但是玄学肯定救不了中国人。
从90年代到21世纪初,司马南的主要成就有三个。首先和合作修院是合作,在国家政府出手之前就连续多年打击邪教。他们只需要用邪教自己的宣传资料,就能制造相互否定的荒谬效果。
司马南一度被教主点名,要用法力打到地狱,但还是活到今天,可以作为最好的反邪教证据。
第二个成就是找了一批知名魔术师,现场复制所有气功大师的神迹。这七年司马南的日常宣传可以看一看情景剧《我爱我家》的客串部分,比较系统的成果可以看他和崔永元合作的央视节目《揭秘》。
司马南坚持认为中国这些气功大师的心理素质都不错,手法熟练,应该组织起来到国际上去搞魔术表演,市场价值还能超过在国内搞诈骗。司马南因此成为中国魔术师协会的会员。
司马南前面这两个成就都有体制内影响力更大的名人帮忙。第三个成就是对付胡万林。这次司马南是批判主力了。
胡万林曾经是故意杀人的重刑犯,1982年被判了无期徒刑。他自称从农村老家学了气功,年轻的时候在山上遇到一个老人,学了中医自然大法。监狱里有人试过他的五味汤,居然是对症的。所以狱警允许他在监狱里面开诊所,并因此获得了减刑。
当时有一个《气功与体育》刊物,主编是得到晚年钱学森推荐的郭周礼。这个郭周礼认为胡万林是传统文化大师,在胡万林出狱之前就组织了一篇深入报道,一个囚徒创造的神话。
所以胡万林的出狱之后,立刻成为中国最有名的中医,聚集了几百个学徒和上万个支持者,还拿到了官方认证,在陕西秦岭山下开放了终南山医院,累计治疗了十几万人。他的医院地点就在现在的西安翻译学院太乙宫镇。
胡万林的主要药方是芒硝,用高浓度的硫酸盐制造腹泻效果,缓解病人的内脏疼痛,至少可以转移注意力。然后他让病人喊口号,做动作,产生精神振奋的安慰剂效果。
而且他也不多收钱,每天药费一口价40块,只要签生死合同,或者说签了免责声明,再重的病也不加价。这在90年代虽然不算便宜,但是也绝对不算贵。
而且胡万林会随即赶走正在交钱治病的病人,说你病好了,不需要我了,制造了不贪财世外高人的媒体形象。这套化学加上心理学的组合方案,唬住了作家柯云路。
柯云路是80年代的文化名人,他的小说《新星》是新中国最早的官场小说,描写了文革之后新一代干部的改革精神和阻力。小说原始主角有多个说法,其中最主要的一个人是80年代初的县委书记吕日周,2003年退休之前做到了副省级。
全国的基层干部都想复制《新星》的经验,所以柯云路在体制内被看作了点石成金的引路人。
90年代,柯云路的兴趣转向了气功和神秘主义,开始写气功师的传奇故事,自己也去拜师练功,甚至现场演示气功治癌症的效果。1996年他带着自称有超能力的朋友在北京现场表演,司马南恰好在场,当场用魔术技巧做出了同样的效果,两个人就此结仇。
同样是1996年,胡万林刚刚出狱,柯云路就去采访,写了一本全国翻译数量上百万的神话作品《发现黄帝内经》。这本书认定胡万林不仅是千年一遇的名医,更是几千年中国文化的总代表。
司马南发现柯云路和胡万林已经相互绑定,就开始重点调查胡万林。1998年2月24日,司马南到了胡万林的终南山医院去调查,确定了唯一药物是芒硝。他被信徒围攻几个小时,也暴露了终南山医院接近邪教的形象。三天之后,陕西出动了1000警察,拆掉了胡万林的医院。
之后胡万林跑到河南商丘,又挂靠一家医院开诊,司马南再次上门。从各方面的描述看,司马南这次追到河南已经不是采访了,有一点故意引发冲突的意思。但是他也再次让社会关注到胡万林。
这次胡万林不走运,骗到了肝硬化的漯河市长,直接把人治死了,所以关了医院也没能跑掉,判了非法行医罪。
但是在治死市长之前,因为司马南一路顶着挨打也要追踪,胡万林行医的声势已经越来越小了,所以我认为司马南的功劳要超过那个死掉的市长,要占最大一份。
到了21世纪初,因为戳破了太多的神话,司马南开始要考虑立一点什么东西。当时他选择的方向是科学理性。
2003年,司马南主动竞选了北京东城区人大代表。第一次投票,因为不认识主席团的成员,他投了弃权票。当天晚上就被几对人马反复劝说。
但是同时司马南也表示,当人大代表和当基层官员都不容易,一旦接触到管理实务,才知道社会运转的复杂性。所以第二届司马南放弃了参选,也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一直到去年11月,他的大多数节目开头都要强调自己是中国公民、北京东城区居民,就是当年选人大代表留下的习惯。后来记录他当人大代表经历的刊物是《南风窗》。
2005年,《人民日报》强国论坛组织座谈会,让司马南来当主持人。《人民日报》自己的科教副主任贾启平反而是客人,另外两个客人一个是司马南的朋友方舟子,另外一个是清华教授赵南元。
这个联盟代表了21世纪初期司马南的主要立场,就是坚持科学理性,凭证据去质疑一切。
一直到2010年,《人民法院报》的特稿还把司马南和方舟子并列,对司马南的总结评语是:清晰学问,以自由撰稿人、组织者的身份涉足于媒体圈,以独立的脑袋发达自己的生意。
但是司马南也逐渐发现了和这些理性批判者打交道,会引发额外的攻击。同样是2010年,司马南公布了《南风窗》张建锋做的一份未发表采访稿,发表在当时我一个老朋友经营的乌有之乡网站。请静静帮我读两段。
网上流行一张照片,在司马南的书房,何祚庥方舟子一老一少太极推手切磋技艺。他们都会打太极拳,我也会一点,不及他们爷俩专业。
他们爷俩在中医问题上有共同语言,彼此砥砺,共同进步,面对铺天盖地的谩骂,照例我行我素。我则自知学养不足,知识有限,公众场合缄默不语,就是这样也没耽误别人一样指控我反中医,原因就是何祚庥、方舟子、司马南三个名字离得太近了。
在转基因问题上,我照例一言不发,不懂啊。何祚庥院士也没有讲话,他老人家可能也不懂。只有方舟子一人坚持己见独撑大旗,他是生物化学博士,专业与转基因沾点边,对转基因问题这么多年一直在用心。
有人找到我,要我警告方舟子,在转基因问题上不要走得太远,我苦笑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2010年还有一件私事,就是司马南的美国买房。在2020年之后的任何时间,这都算是司马南言行不一的证据,需要小心回避,谨慎解释。
但是放在2010年,考虑到司马南的以往主要立场,考虑到司马南平时交往的朋友,不会有任何人认为在美国买房有任何问题,既不需要专门宣高,也不需要特意遮掩。
但是也不难理解后来在美国买房就成为一个敏感点的原因。大致就在美国买房的前后,司马南的主要观点急速转为批判西方社会,以及西方社会代表的各种现代化符号。
比如说现在还能找到2009年司马南质疑上海迪士尼项目的文章,标题是《国人文化自信哪去了?上海迪士尼或冤大头》。我来读一段原文。
香港已经有迪士尼,平时人少的怜,为节假日爆满。香港和上海相距不远,有否必要再建同一主题的公园?再建同一主题的公园,势必分流香港本已经不多的客流,势必导致两地打价格战,竞相杀价揽客。香港迪士尼空心萧条对谁有好处呢?同为国人相煎何急?同为国人争建迪士尼,谁人乐见,谁人与利?
中国的孙悟空连同太上老君那这,今天注定没有这种资格,不是他们不行,而是不入上海方面的法眼。当一群人已经被别人拿了魂的时候,朝太平洋那边的美国窥望,阿拉心中我的眼里只有你,所以心甘情愿给人干股,当冤大头。
笔者绝不是迪士尼进入中国内地的反对派,做买卖嘛,你可以来,我也可以去,互通有无。假如美国人以同等条件在纽约建立一个大观园,我在上海建立一个迪士尼,何乐而不为?
但是迪士尼,假如他身不动,膀不摇,仅凭品牌和奢心术,就拿到43%的股份外加管理权,这就叫不平等交易。
主要观点的转变给司马南带来了争议,司马南曾经试图发表文章给自己辩护,其中最典型的一篇标题是我不左不右是中庸,也发在乌有之乡。
这篇文章首先批判了曾经多次合作的《南风窗》和相关媒体,而且开始强调传统文化中优秀的一面,吸收了很多前不久从台湾传回大陆的历史观念,比如说强调皇帝并不专制,中国的传统科技和文官制度必须在今天得到继承。
另一方面,司马南又反复强调自己不反普世价值,也不反中医,显然同时经受了来自于多方面的压力和攻击。请静静读一下。
第一,有人说司马南反对普世价值。如果您坚持写文章说司马南反对普世价值,所以反对司马南,这事儿别说了,因为这不是事实,完全不是事实。
第二,有人说司马南因为你反中医,所以我鄙视你。我再跟您讲,我从来没有反过中医,我的朋友他们对中医有他们的看法,但是司马南没有发言。我认为在中医的问题上,司马南的思维力和表达力都不足以说清楚这件事情,所以没有发言。
有人说司马南是伪气功投机,甚至连伪都不是。司马南反气功是投机,现在司马南依然是投机,是为了出名。我要跟这样的朋友说句特别坦白的话,我早就出名了,我写博客费劲,我手指头像脚趾头一样笨,我靠这个是出名,我们做电视的人有到处出名的机会,犯不着为这事出名。
2012年春节,司马南去美国过年,被电梯夹到头受伤。这次他去美国的消息传出来,开始被反对者批判,形成了延续十几年的司马夹头外号,深圳卫视还对此做了专题报道。
但是好在司马南自己并不回避司马夹头的称谓,一直到2024年还在主动引用,从容的态度值得我学习。
2012年,司马南接受北京晨报采访,回应了“婚变”和“叛逃”两个传闻。采访确认了后来一句著名的定性标签:反美是工作,去美国是生活。
但是司马南主动提到这句话,并不是因为别人用这句话评价他,恰恰是别人认为这句话是他自己说的,所以他才必须反驳。
2012年,司马南还去了一趟朝鲜,同时产生了两个版本的游记,一个是《时代周报》的版本,标题是《朝鲜人不知领袖是80后》,现在可以在搜狐财经栏目看到。
另一个版本是司马南抱怨记者乱改自己的内容之后,到乌有之乡发了自己审定的原文,这大致体现了司马南当时的立场倾向。
两个版本的游记我都推荐看一看,看完之后你对司马南的印象肯定和2025年这个司马南会有明显不同。
顺便说一下,这次司马南还有个同伴,也是睡前消息的老朋友张捷。他回来之前发了一篇和司马南观感完全不同的文章,《重读朝鲜:金家为什么能够被拥立三代》。
回到司马南的话题,他自己审定的稿子别处发不出去,要到乌有之乡去发,表达了他的立场。但是作为一个想结合左翼符号和封建传统的团体,乌有之乡的很多人并不领情。
同期的乌有之乡就有一篇文章,标题是《莫非司马南被方舟子了》,非常不满意司马南以往的交集和观点。其中有一个支持司马南当全国人大代表的作者有一段情真意切的发言,我必须读一下。
他不知道方舟子是转基因的推手,而遭到有良知的国人的唾弃吗?我感到不可思议了,我也感到失望了,我很后悔,若是不来参加这个活动,司马南的形象在我心目中还是那么的完美,该有多好。
后来乌有之乡还有一篇社论,就转基因问题驳斥司马南先生,这里我就不过多介绍了。
大致也在同一个时间,他的老朋友崔永元因为司马南支持转基因实验,也和他翻脸了。现在中心网上还能找到他们两个相互指责的内容。
对于司马南来说,2013年是一个转折年份,汇集了他前后各个年代的形象。
第一件事是攻击任志强和潘石屹倒卖国资,本来这是2009年的旧矛盾。到了2013年春节,司马南的微博上忽然又拿出当年的举报稿,认为任志强把光华路搜候的土地转让给潘石屹,制造了51亿的国有资产流失。
2025年回头看当年的争论,任志强在五年前2020年就倒台判刑了,罪名确实包括了为己谋利导致国有控股企业遭受特别重大损失,但是总额只有1.167亿,和当年潘石屹的交易并没有关系,而且潘石屹至今自由,并没有受到牵连。
2013年的第二件事是马云拜访了最后一个气功大师王林,王林又晒出了和各级官员、各大明星的合影。司马南这时候想起了自己20世纪的本行,质疑王林只是一个胆子大的魔术师。王林回应几十米外对司马南发气就能戳死他。司马南立刻表示愿意上门被戳。
司马南后来接受记者采访,公开说王林是个小人物,真正的问题是他那些合影代表了一个关系网。
现在回头看,显然司马南在自己熟悉的战场上又赢了。王林2015年涉嫌杀人被捕,2017年死在医院。
2013年第三件事,我算亲历者。长城商报网站上至今有一些报道,标题是《雇水军污陷对手侵吞国资法官受贿》。
这对应了山西煤老板张新明和另外一个煤老板吕中楼争夺一个煤矿的所有权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争夺山西首富的位置。请静静帮我读一段当时的报道。
因为前述争议很大的百亿官司判决,当时中国法学界泰斗江平、梁慧星等专门举行了研讨会,并对一些枉法行为进行了抨击。为抵消影响,张新明拿出几百万交由一亲胡斌等人去雇请水军和司马南、司马平邦等人,专门召开了一个所谓“揭露800亿国资流失”的发布会,现在网上还有当时会议的视频。
2025年的今天,吕中楼虽然经常在香港,但是人还在。而张新明因为开设赌场和偷税,三个兄弟都被抓了。似乎是那个在北京支持文化圈会议的张新明输掉了对抗。
新浪网上现在还能找到长城商报的跟进报道,标题是《司马南疑替山西前首富抹黑对手,或被追究法律责任》,直接点出了这次北京水军会议是2013年2月26日,渔阳饭店的会议。
这场会议确实存在过,到现在乌有之乡网站还能找到失效的视频链接。到山东鲁网能够找到转自新华网的现场照片,司马南确实坐在主席台上。
回头再看长城商报的报道,除了点出包括司马南的参会名单之外,还提到了到场记者。请静静读一下。
沙龙还邀请了新华社、求是理论网、中国文明网、工人日报、中华工商时报、和讯网、腾讯网、观察者网、博客中文网等30余家媒体新闻记者与会。
我就是这里提到的观察者网现场记者。之前我见到司马南都是在大型的活动上,2013年这次开会总的人数不多,只有几十个文化圈的名人和我们几十个媒体人,所以这也算是我第一次现实中接触司马南。
就我的回忆,当天山西来的人话很多,还有几个人以矿工代表身份上场,批判吕中楼的企业对不起国家,也对不起工人。到场的文化圈名人至少有一半人说话了,但是发言绕来绕去都是搞道德批判,不是说国家损失太大,就是说工人很惨,或者说正义必须维护。
司马南坐在主席台上也免不了表态,但应该也是道德批判为主,没有什么突破的话,因为我根本就记不得他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到了下半场忘了是谁,在前排说了一句,听听年轻人的想法吧。我当时32岁,属于有点社会经验,也有一点年轻人冲动的阶段,我就站起来说话筒给我,我有话要讲。
我说我比较年轻,做媒体没有多久,但是在矿区长大,听说过不少争采矿权的事情。我在进入媒体行业之前,我也做过点小生意,和别人有过争执,见识过一些法律和行政诉讼。所以我认为今天会议现场上的气氛非常奇怪。
各位的目的显然就是要批判这个姓吕的,以及他的企业。批判对不对,那我不。但是在我之前你们所有的发言,都没有一个人想真去对付的。
我说我父亲给我说过一个经验,在中国乃至在全世界,想在法律上打败对方,要点就是八个字:攻其一点,不计其余。只要你能够拿出百分之百的确凿证据,证明对方在一件事上犯了罪,哪怕只是伤了一个普通人,哪怕只是有几十万的犯罪数额,那都可以把这个人打垮了。
接下来,他的财富,他的关系,他的文化地位,大多数就可以失效了。再有什么嫌疑,什么坏事,都可以很正常的去调查,再追加到他头上。
所以要点是要在你们列的几百条罪名之中,找一条最可靠的去落实,构成逻辑链条。
如果你们绕来绕去都是大而化之的道德批判,都是说这个人是个庸俗的人,是个坏人,是个危害社会的人,这种攻击不仅无效,还很容易被反击。因为对方只要抓住你一句失误,就能让其他攻击也变成笑话。
我说我相信各位前辈的社会经验要比我丰富,应该能够看出来,今天在这里开会继续开下去,对于吕中楼不会有什么伤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各位要坐在这里。
当时我的发言让会场的气氛很尴尬,我现在也想回顾一下年轻的自己了。但是很遗憾,现在网络上流传的会议记录只有我发言的照片,没有我讲话的视频。如果当时在场的同行还有完整的视频,谢谢你发出来。如果没有,也欢迎2013年2月24日在场的同行来验证我的说法。
今天的主要话题是司马南,2013年我并不觉得我的发言和他有什么关系。但是多年之后回过,我意识到司马南出生于北京的体制边缘文化圈,一定经常参加类似的聚会。他肯定早就总结了两条经验。
一,独立和理性的立场是很危险的,容易遭受来自于各方面的批判,不如选一个主流圈的加入,别人说啥你也说点啥,就算出了问题也是整个圈子来承担。
二,在观点方面占据一个安全的道德高地,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总是像年轻时候那样把一个事情掰开了说清楚,不一定就是自己聪明,而是别人不肯说。
接下来2014到2020年,连续六年时间,司马南在互联网上都处于相对的低调状态,微博发的少,相关网页也少。直到2020年媒体进入视频时代,司马南才重新高调加入媒体,几乎和我同时。
司马南的主阵地在抖音,现在账号还能打开,有5594条内容,3700万的关注,最热门的一条播放了174万。
但是抖音的排序和搜索功能不太好用,所以我还是回到熟悉的B站。他的B站粉丝虽然少一些,但是最大的播放量是295万,比抖音还要多,而且B站总共有5731条司马南的视频,比抖音的账号还要多。所以我要用更丰富的B站内容来概括当下的司马南。
过去几年司马南似乎忘记了他中青年时代最擅长的话题。前面总结过,他当年最强的成就有三个:反邪教,打破气功神话,批判胡万林代表的民间中医。
现在再用邪教当关键词去搜索他的视频,只能找到四个,其中一条是日本话题,另外两条是用邪教做一个比喻,只有其中一条是海外华人信邪教的内容。
在搜索气功,这次连一个结果都找不到了,只有一个因为风气和成功两个词不小心关联进来的视频。
当然可以说邪教和气功大师现在都退潮了,司马南找不到目标。但是他曾经关注的转基因和中医问题,那可都是近年的热点。
在他的空间搜索转基因,只能找到一条有效内容,还是在参加活动的时候回答观众,不是主动创作的视频。用中医搜索,一共找到了八个视频,但是认真看,有五个又是关键词搞错的结果,中国和医疗这些关键词错误的拼出了中医概念。
真正谈中医的视频只有三期,都是转述袁中教授观点的节目。从邪教再到气功再到中医,司马南主动放弃了当年自己最喜欢的话题。
再看这三期转载别人中医话题的内容,第一个视频的标题是《中医让你糊里糊涂的活着》,而且内容也重复了这句话。
西医让你明明白白的死去,中医让你糊里糊涂的活着。
另外两个视频,我来读一下司马南自己写的简介。
现在那些高新技术机器人手术,自费八万九万的穷老老百姓。现在有些医生到了什么程度?心脏搭桥便宜了,马上就拿出个非常糟糕昂贵的球囊技术来。因为这个手术技术里面有很多藏在这等着的人,弄老百姓钱的技术太多了。
如果城市里面把中医知识到处宣传出来,养生房、养老院、大学还有中小学开办上山采药课,这些真的是我们的文化自信,因为这是我们5000年最大的样本量的一个东西,我觉得是造福百姓的,有这些之后人们就会少去上当看病了。
虽然这是司马南转述自己朋友的观点,但我还是觉得这些话像极了当年胡万林说的,也绝对不能说服20年前的司马南。
五年做了5000多个视频,其中最主要的关键词还是很难引起争议的国外话题。比如说用美国做关键词去搜索司马南的内容,可以找到1220个相关视频,占了21%。作为对比我发了817条视频,和美国相关的78条,只有9.5%。
但是很有趣,按照播放量从高到低排序,司马南第一页42个视频只有五条和美国相关,其中有三条还是波士顿圆脸替司马南带出的高流量,不算他自己的本事。
完全用司马南自己做出的美国高赞内容,一条是讨论滴滴数据能不能去美国,另一条讨论美国释放孟晚舟,这说明观众还是喜欢看他说国内话题。
具体看司马南的高播放量页面,第一条就是质疑联想的利益分配,前15条内容有四个在讲联想问题。还是和当年质疑任志强一样,他在质疑联想和柳传志涉嫌了国资贱卖。2025年的今天联想公司还活得好好的,司马南出事了。
但是我并不会因此完全否定司马南的质疑。我只是说他这样质疑没有意义,和2013年我们一起经历那场道德批判会一样,没有意义。
2021年睡前消息363期的标题是《司马南和联想双赢,历史不要做复读机》,这里我就不再重复评论了,一起回顾我四年前对司马南的评价。
而有经验的媒体人可以隔几年就把成熟的话题拿出来再说一遍,换取流量。这一波是柳传志和司马南双赢,而且从目前的趋势来看,还可以一直双赢下去。
但是我依然支持司马南旧话重提,因为中国社会的确需要对当代史做一个清晰的结论,否则很难保证全社会的凝聚力。无论司马南争论的是意识形态本身,还是要求把历史事实展示给公众,我都支持他的做法,尤其希望社会能够保护他的言论自由。
另外我希望所有谈类似话题的人都应该避免情绪化的描述和纠结个别案例。就像前面黑岛说的那样,联想问题只是同时代无数个私有化案例的典型。我自己直接经历的类似MBO事件就有好几期。国家不太可能因为激烈的批判就单独审查联想一家的法律问题。
除非你希望争论能永久持续下去,变成一个定期重播的娱乐节目,否则就应该先提出自己的意识形态和法律标准,然后按照这个标准去衡量同时代的所有案例。联想这个企业还不配整个国家突破整体的法治框架搞一次特事特办。
至于说过去几年司马南还做了什么事情,我注意到司马南疫情期间是无条件的清零,支持最严格的封控,指责反对派是躺平派。
2022年12月,疫情即将收尾,司马南还在高调批判躺平党,而且放大了攻击性,原话是:这些人当时的名字叫公知,他们中很多人就是今天的躺平派。
同样是2022年12月,司马南号召全国学习柳州的零感染经验,认为这条防疫的正确道路应该推广到全国。
进入2023年,随着防疫政策放开,司马南再也不对疫情问题发言了,很平静的和躺平派一起共同生活在这个国家。可能是年纪大了,不喜欢吵架,也没有精神去保卫自己刚刚主张过的观点。
同样是2023年,司马南的老朋友何祚庥发言说司马南是有极大片面性的教条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
最后再增加几条司马南的花絮。2022年有人晒出截图,向北京市税务局实名检举了司马南,要求司马南解释在美国的购房资金是如何转到境外的,署名是非朝阳大妈李锋。
这并不是司马南第一次遇到税务举报,只是我能找到的更早链接都失效了。另外我曾经形容卢克文像司马南,他本人的语气很客气,但是态度上坚决反对。最后就是去年的食用油事件,司马南说:不过是把食用油和化工原料混装一下而已,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还能吃死人吗?
直到发现是新京报报道,我在恍然大悟,看来新京报确实缺钱了,又开始用这种吃发霉绿豆大屌的事来挑拨人民内部矛盾,污蔑国家形象。
以上就是我作为读者,作为观众,作为媒体人,和司马南的全部交集了。简单总结一下,司马南初期凭借体制内的地位和北京文化圈的关系网,成功开启了自己的文化事业,也确实生产了一定价值的文化产品,这是90年代到21世纪初的司马南。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司马南发现坚持理性精神,生产自己也相信的内容,不仅影响赚钱,还会制造争议,让自己卷入麻烦。这是21世纪初到2013年的司马南。
低调几年之后,视频时代到了。司马南这个时候抛弃了之前的理性和独立性,迎合互联网的边缘群体,给他们定做了一批自己并不信,但是期待有人会信的文化产品,反而取得了最好的传播性价比。这是2020年以来的司马南,也是必然会被惯性裹挟到失控的司马南,唯一的变量只是司马南的具体失控方式。
我说必然失控,是因为司马南并非特例。从上世纪90年代到2025年,借着各部委改制的就会,有几十甚至几百个京圈的文化人选择了类似的发展路线。
在起步阶段,他们有体制内的身份,也有超越民间的文化资源,能够取得碾压式的优势。到了21世纪,文化产业逐渐成熟,观众的知识储备上升,他们在体制内积累的优势也相对弱化,拿出来的产品也开始产生争议了。
这个时候有的人会坦然接受舆论的争议,承认多元化的声音是社会进步的表现。但还有一部分人不甘心,坚持要保持文化影响力。他们只想听到赞美的声音,但是他们的对策往往不是生产更完美的文化产品,而是寻找下沉市场,制造自己也不相信的内容。最终要以自己也想不到的方式失控。
比如说我随手挑出一个近期被忽视的热点,就能碰到类似于司马南的人物。
2 和司马南“平行发展”的姜汝祥
大多数观众可能都没有听说过姜汝祥,但是我一个贵州企业家强制换房事件,可能有些观众还有印象。去年9月10日,我们公众号的新闻列表还选入了这条社会新闻。
去年9月正是地方政府纠结营商环境的风头,姜汝祥发微博说他带了400个民企老板到贵州平塘县的天眼景区开战略峰会。开会开到第二天预定好的单间被换成了标间,说是来了政府官员。这一下子就制造了全国的舆论热点。
接下来姜汝祥还抱怨当地国安部门对他的战略峰会滥用检查权力,打扰了企业家赚钱,持续对当地施压。但是直到今天我们都没有看到后续新闻。
这个天眼景区就在独山县的隔壁,老观众应该知道我类似事件上的态度。但是我这里还是要替当地政府说一句,姜汝祥的说法很难让人信服。
姜汝祥当时的微博截图现在还能找到,他自称是贵州人,要为家乡做一点点事。沿着他这句话,我开始好奇他到底是贵州哪个县的。查下去发现姜汝祥就是平塘县人,所以理直气壮的说要为家乡办事。
同时因为他经商期间要公布股份和妻主关系,我发现他亲哥哥叫姜汝宏。
这个哥哥姜汝宏在离职经商之前,当过贵州平塘县的县委办公室主任,后来升迁是贵州省委办公厅的处长、副秘书长。你要是说他家在平塘县平易近人,从来不欺行霸市,那我可以抱着善意相信。
但你现在说姜家兄弟在平塘县的酒店定了一批房间,本地的干部不打招呼就给降级,还把客人赶出去,我在中国社会了十几年是不太敢相信的。就算确认这个事实成立,我认为背后也应该还有更精彩的故事。
具体更精彩的故事我们放到后面介绍,先说这个发微博的弟弟姜汝祥。
姜汝祥并不是哥哥扶持的官商,而是学霸出身。80年代他考到了洛阳工学院读本科,当时洛阳工学院还是机械部直属,地位接近现在的电子科技大学。毕业之后姜汝祥考到了北大社会学院读博士,毕业之后进入国家计委当研究员。
这期间姜汝祥的博士论文接受了国家教委抽查,是北京大学的第一名。北大社会学系第一个系主任袁力专门为他写了序言,甚至把他这篇论文和费孝通的作品并列。
这个论文后来作为社会学科普读物出版,标题就是这个《市场、政府与社会变迁——平塘研究(1911-1993)》。姜汝祥的哥哥作为县里的干部,也是被调研的对象,在这个论文里直接出场了。如果有人想了解20世纪的西部贫困县,我建议可以参考这本书。
从国家计委出来之后,某些资料说姜汝祥到北大光华学院EMBA的培训中心当过副主任。当时的很多任职文件都没有上网,但是其他企业的称呼也可以侧面证明姜汝祥的履历。
到这个阶段为止,姜汝祥最大的优势还是他扎实的学术功底,以及兄弟俩在体制内核心单位的工作经历,所以他能生产严肃的文化产品,拿到大公司的订单。
90年代到21世纪初,姜汝祥的风光日子我就不再多说了,总则是有钱赚也受人尊敬。但是从2009年开始,姜汝祥在网上留下的痕迹画风就变了。
2009年有网友在网上写自己的经历,说参加了姜汝祥所在的锡恩公司培训,去了还没等面试就要先买材料才能上课。他发现情况不对,就起身说上厕所跑路了。中途经过另外一个房间,看到里面一群人振臂高呼,抱头痛哭。然后,然后他就被房间里的老师赶走了。
当时另外的文章从客户角度介绍了姜汝祥企业培训的内容。国内那会在宣传《八荣八耻》价值观,姜汝祥也搞了一个锡恩八荣八耻,还真的有老板敢拿来当经典学习,在办公室中了一大堆姜汝祥的个人宣传资料,逢人就夸姜汝祥是伟人。
至于说姜汝祥传授了什么样的管理经验,用他这个时期的书名就能概括,请给我结果。简单的说,就是员工要去独立解决所有困难,还要从中感受到挑战的快乐,再把快乐分享给同事。
的确是有一些企业按照姜汝祥的指导,对员工只要结果不要理由,放弃了过程管控,导致一线的销售混乱。同时在文化方面老板还是要看过程的。他们要求员工除了正常工作,还要早请示晚汇报,跳成功操,每晚要写一篇《快乐痛苦日志》发到老板的邮箱,不发就扣钱。
当然了,十几年前的网络评论不算证据,和姜汝祥自称的北大EMBA培训副主任一样,那都是参考资料。但是这些信息都是已经存在的,肯定不是最近才定做的攻击。
更重要的是姜汝祥一直在写书。而且他在2007年开始就更新新浪博客,当年的文章还保留了不少,和网上的评论是对得上的。
2008年姜汝祥发了一篇文章《谁来改变当前大学毕业生的命运》,副标题是《结果创造财富,结果创造命运》,强调老板只需要施加压力制造焦虑,营造文化气氛,别的不用你管。这显然不是任何一个管理学流派的结论。
这里我请静静读一段当时姜汝祥的博士论文。
在整个社会价值系统和经济体系已发生改变的情况下,中央政府不可能再像军事化管理或人民公社那样,用观念来替代规范和经济利益。作为一种补偿,需要在提存和各种奖励下使干部获得经济上的利益。
作为北大排名第一的博士论文作者,我相信姜汝祥不可能忘掉自己曾经的结论。我只能认为姜汝祥在发现文化生意难做之后,果断选择了为土老板定做精神产品,放弃理性,只要下沉市场。
再往下翻一点可以发现2007年的姜汝祥已经在做下沉市场了。比如说他引用了一句富兰克林的语录:“如果一元钱在你的手里,一年后还是一元钱,你就是在对上帝犯罪。”
这句话我找来找去没有任何出处,倒是在本杰明富兰克林的《穷理查年鉴》里面找到意思几乎相反的话,省一分钱就是赚一分钱。
至于说后面的锡恩管理学经验,每三句话就有一句要提到上帝,我几乎以为他信了基督。
网上找不到他皈依基督教的证据,但是能够发现姜汝祥确实喜欢用宗教来吓唬人。他有一篇论文《宗教启示录:我不能回避的四大战略问题》,也请静静读两段。
如果你是一位致力于做企业,而不仅仅是为赚钱的企业家,那么你不可能不在宗教组织前地下你高傲的头,因为这是经营人类灵魂的地方,它的历史已经有几千年,而企业的历史才多少年。
讲奉献的宗教组织反而比讲赚钱的企业更长命,这是为什么?中国文化中有无数自我修炼的智慧,在我们传统文化中几乎所有自我提升的书籍,总是建议你以自己作为探索的起点。但是基督教却认为要真正懂得生命的意义,要问自己谁是创造者,你为什么被创造为人,这才是真正的开始。只有当你明白了这一点,生命才会变得有意义。
感知上帝是多么艰难而复杂的事,但是宗教就用简单而不断重复的祈祷,让每个人直接与上帝对话,通过试错与体验,进而获得处理问题的独立能力。
这些内容显然不是学术创造,只能用来迎合那些不喜欢管理,又要假装在管理的老板。随着这些土老板退出市场,姜汝祥也要产业转型了。
他在思想方面,姜汝祥可以瞬间忘掉用基督教贬低中国传统文化的观点,做一个180度的转弯。
上次他发微博抱怨回贵州开会遇到麻烦,还提到一件事,就是他想带着企业家去修文的阳明洞,开阳明心学战略研讨会。姜汝祥在网上专门讲过阳明心学,推荐所有人都要去读《传习录》。
他对王阳明的理解完全不符合北大头名博士的水平,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随时能够为市场定做一套庸俗哲学。
2017年底,姜汝祥参加了2018新微商新零售创业峰会。他自己的博客介绍了讲话内容,顺便还宣传了锡恩公司的企业公众号。这次讲话的核心思想不再是对员工简单施加压力,也不再是用宗教吓唬人了,他强调要搞科层制营销,原话是:
假设我有一个产品,我找了五个人叫联合创始人,我再让这五个人去找五个人叫合伙人,这五个人再去找五个人叫总代,这五个总代再去找五个人他叫天使。微商为什么强大?就是因为它移动互联网的去中心化的这种裂变机制。
稍有社会经验就知道姜汝祥在策划传销了。所以姜汝祥后面没解释,说要让下层可退货可退款,避免别人说自己传销。他用来举例的典型产品是一款叫太子妃的产品,公开说肽可以修复DNA变异,抑制癌细胞。到这里我就知道他的经营策略了,和社群电商相比,商品成本已经低到完全不怕退货,能卖出一份那都是赚的。
姜汝祥的传销精神不是说说而已,这次他直接下场了。2016年4月,姜汝祥加入了摩能国际,成为摩能国际的首席战略官。在公司内外,摩能国际总裁万兵、董事长蒋德才、副总裁党德胜,再加上姜汝祥自己,被称为摩能F4。
摩能国际当时经营的是棒女郎品牌,开发了"闺蜜MALL"App,全国各地巡回开会,搞封闭式的培训,用虚假订单来造势,用送粉丝和六个月包销的承诺,吸引听众成为经销商。摩能国际的经销商要划分七个层次,每个层次都有提成。这个东西名字是微商,实际上谁都知道是传销。
到了2016年底,陆续有经销商发现公司给他们推送的粉丝基本都是僵尸粉,产品卖不出去,想退货,摩能国际只能退1/4的货款。后面加入的微商普遍被骗了几万到几十万,甚至有人家破人亡。
2018年7月,《人民日报》把摩能国际列为涉嫌传销的企业。2018年11月,摩能国际高层被警方逮捕了,公司账户冻结了七亿。
有趣的是姜汝祥作为摩能F4之一,居然全身而退没有判刑,原因我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因为他当年的论文写的深刻。
现在回头再看姜汝祥露脸的大新闻,在家乡平塘县被赶出房间,被警方到现场反复检查,我大概能够理解了。姜汝祥在网上公布了会场照片,和他之前搞微商和参加传销的气氛完全一样。
作为曾经的摩能F4,他带着400人回自己家乡办活动,虽然看的兄弟俩的面子上,不能深究,但是有关部门要是不上门看一眼,不搞清楚来的都是什么人,不到现场走一个程序,肯定也要担心事后担责任。
摩能传销案之后,姜汝祥迅速丢下了新恩锡商大学的招牌,开始搞抖商大学,教人做自媒体。现在网上还能找到抖商大学的卖课广告,其中运营课最高售价是4980,主播课最高售价是1980。广告宣称他们有短视频速成10万加经验,能够帮助无业人员快速赚钱。
当时正赶上疫情,临时失业的人很多,确实有不少人想做自媒体。但是姜汝祥自己的几个抖音矩阵号都几乎没什么人看,甚至还不入他手下的讲师陈星爷。起码陈星爷也还有一条爆款能够长期置顶。我很好奇,他们的短视频10万加经验是不是一次性的。
这里多说一句啊,我自己也做过媒体课,现在还在我的空间挂着收钱。但是开篇我就要说,我的媒体课只能分享我自己的经验技巧,买我的课千万别想着赚钱。谁要是说买了它的课就能发财,那一定是骗子。赚钱、容易学、随便买,这三个优点不可能同时出现。
疫情期间姜汝祥还干了一个事情,就是和抖音打官司。放下官司输赢先不说,这都是让我快速看到了他的媒体业绩。那个时候直播带货刚刚兴起,做直播是脑力劳动,更是体力劳动。很多我的同行只能用录制好的视频循环播放,假装在直播。
平台认为这对真直播的创造者不公平,而且录播没有互动,如果被用户发现会破坏整个直播产业的信任。所以抖音平台要处罚录播刷数据的行为。
2020年8月正是疫情期间赚钱的好时候,姜汝祥的账号用录播伪装直播被平台发现了。同时一部分过去的微商群体发现了姜汝祥,发现他把微商那边的案例清空了,又跑到这边搞抖商大学,要追究责任。一来二去他的抖音号搞没了。
之后几年姜汝祥隔一段时间就要骂一下抖音。由于封禁账号上的钱没转出来,姜汝祥2021年还起诉了抖音。这里要再次赞美法律文书公开制度,根据法院判决书,这个账号是江博士社会学,实名注册信息是洪某,只有手机号是姜汝祥的。
这个账号违反了抖音的直播行为规范,从2020年6月6日到8月14日,被举报录播挂机171次。姜汝祥起诉,原话是:这个账号经过精心维护,该抖音号拥有一定的知名度,进行不定期直播,获得了不菲的收入。诉讼请求是让抖音退还账号上一共是20239.83元。
法院审了两次,首先是认定录播行为违规,抖音可以封号。其次认定直播账号和洪某是绑定的。姜汝祥不能凭借手机号就要兑换这2万块。这就是抖商大学的真实效果,未兑现的2万元不菲收入,就是姜汝祥拿来传授自媒体经验的平均值。
搞了两年假的直播,还要为了账号上的2万块上法院。我并不会嘲笑姜汝祥太笨。1993年的北大博士论文第一名,姜汝祥的社会学底子肯定很强,敢于结合家乡的实力做科研,说明他对自己的研究逻辑是有自信的。
但就是因为他曾经是优秀的学者,我从朴素的平民道德角度现在认为姜汝祥是个无可置疑的坏人。过去20年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2007年他编造了庸俗管理学,2016年他到了摩能国际策划传销,2018年做抖商,2021年起诉抖音,2024年他带着400人回自己的家乡平塘还要抱怨官员找茬。他一直在运用自己高端和完善的社会学知识,寻找互联网的边缘群体,推销他量身定做的伪科学,用来维持自己曾经的经济地位。
如果说当年的胡万林、柯云路他们骗人的时候,还有一点自我麻醉的气氛,姜汝祥骗人,那就是冷静的设计。最近十几年他不想信自己的每一句话,只在乎麻醉别人。
就算法律上他不需要为自己的传销案例负责,道德上我也要开动搜索引擎,把他的历史暴露出来。无论是贵州的平塘政府还是抖音平台,这次我都支持他们坚持原则,把原始信息放出来,让公众都看到。
看到这里我相信观众已经发现了姜汝祥和司马南的相似之处。司马南过去五年设置议程,避开了自己所有曾经坚持的正确观点。这不是司马南变笨的表现,反而证明他越老越聪明,聪明到否定了曾经的自己。
在体验过2010年前后来自于各方面的攻击之后,司马南已经想清楚了,用理性去经营媒体太麻烦,那就寻找不理性的观众,狠狠的赚他们一笔钱。
所以我认为司马南和姜汝祥是同一类人。年轻的时候当学霸,中年获得了体制内的资源,到了四五十岁发现说实话赚钱太麻烦,就开始制造低端的鬼话去赚钱。这是20世纪末北京体制边缘文化小圈子的通病。
如今我也四五十岁了,和这些人物现实中交集不少,我也有经营压力,必须担心自己也滑到类似的位置上。所以我不断的提醒自己,上节目的内容必然是自己相信的内容,说错不要紧,水平差也不要紧,宁可流量下滑,也不要为了下沉市场去制造自己不相信的内容。一旦开始制作自己也不信的内容,想找回年轻时候的自己也难了。最后只能是随波逐流,不知道撞到哪棵石头上就退出江湖了。
感谢各位收看,883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我们周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