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867】替特朗普裁员 马斯克不可预测

大家好，2025年2月23日星期日，欢迎收看867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话题。

马斯克主导“DOGE”机构引发争议

最近一段时间，马斯克领导的“DOGE”政府效率部几乎天天都上美国热搜，自称又抓到奇葩的支出项目，给美国省下天文数字的资金。媒体报道，在特朗普的支持下，马斯克指挥“DOGE”正在大规模开除联邦雇员，第一个成绩就是裁掉了美国国际开发署97%的人力。有人联想起了马斯克在2022年的做法，当时收购推特之后，他开除了超过八成的老员工，只召回了一小部分，就能让推特正常运作。特朗普给马斯克定的目标是每年削减两万亿开支。督工，你认为马斯克真的会在整个美国政府搞大裁员吗？

这个故事包含了好几层逻辑，我们先从最表面的开始说。1月20日，特朗普政府就职之后，马斯克瞬间就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特朗普当天签署了行政令，正式设立“DOGE”机构，他没有浪费一秒时间，就对美国的联邦机构全面出击。

“DOGE”机构的运作模式与核心人物

马斯克是个天生的媒体人，做实事的时候成功率还不到一半，但只要他开始做事了，就一定会造一个大新闻。过去搞企业的时候，他的新闻要抢热点，现在搞政府，他的新闻要抢道德制高点。这次“DOGE”才正式开张，很快就有一大批媒体喜欢的故事传出来，比如说核心班底只是6个刚毕业甚至还在读的大学生，都带着睡袋住在办公室，没日没夜的审查美国的财政支出。

当然了，马斯克一贯的科技超人人设也不会缺席，“DOGE”号称使用当下最热的AI智能辅助，每天都能抓出一大把奇形怪状的开支，尤其是用到平权、环保或者是政治正确方面的项目，马斯克不厌其烦的解释这些项目到底浪费了多少预算。这个故事听下来，就是英雄带领一群热血少年闯入怪兽的老巢，挑战古老的怪兽，不用更复杂的情节，我已经可以拍电影了。

但是传统的媒体很快就已经发现了，目前掌管“DOGE”日常工作，执行马斯克意志的人，不是那些20出头的年轻人，核心角色还是华尔街很熟悉的职业经理人汤姆·克劳斯。他之前在芯片业的巨头博通集团，当软件部门的总裁，在硅谷云软件公司当CEO，很有可能早就和马斯克有密切的交往，是马斯克提前预定来搞审计的执行官。

在IT行业，汤姆·克劳斯一项有“裁员高手”的名声，2022年，他在云软件公司做CEO，一年之内裁员超过了15%，这个比例虽然不如马斯克整顿推特的力度，但是在硅谷大厂中也是最激烈的一批了。为此他得了一个外号“斧头人”。

被解雇的前员工说，直到最近，汤姆·克劳斯在云软件集团还在坚定的不断裁人，包括最后的技术工程师，被裁掉的这一部分岗位转移到美国之外，在印度这些成本较低的国家成立了离岸呼叫中心，这违反了和很多客户的协议，更是MAGA运动最痛恨的岗位外流，但是马斯克只关心裁员能力，所以把他推荐给特朗普负责砍预算和赶人。

上周末2月14号，美国财政部发了一份通知，宣布汤姆·克劳斯已经是助理财政部长了。按照美国惯例，这个职务不会从外部任命，而是由系统内的职业技术官僚，是公务员逐级升迁的最高顶点，现在也由外人直接空降了。同时特朗普政府宣布，汤姆·克劳斯是一个“特殊”政府雇员，允许他继续在企业任职，因此他现在依然是硅谷大厂的CEO，保留了全部的工资和待遇。

之前马斯克出任“DOGE”主席也保留了很多企业内的职务和薪酬，不过“DOGE”在理论上只是美国总统办公室的咨询委员会，类似的兼职情况并不罕见，而助理财政部长在美国的联邦政府体制内是实权高官，还在政府之外继续担任有偿的职务，那就极不寻常了。虽然本届特朗普政府迄今的一大特点就是不走寻常路，用人不拘一格，但如果汤姆·克劳斯不是在马斯克、特朗普眼中特别重要，特别有用，大概率也不会付出政治代价给他开这个特例的。

汤姆·克劳斯也立刻回报了特朗普最看重的中诚，匿名人士爆料，早在1月末，他就曾经向当时的代理财政部长提议，立即暂停所有还在排队的付款，直到他和“DOGE”审查了每笔支出之后才能发放。这个建议把代理财长的职业官僚吓得不轻，没有几天就卷铺盖卷跑路了，而他原来位置的接任者就是汤姆·克劳斯，可以肯定美国财政部对于马斯克已经没有秘密了。

马斯克的目标与手段

财政部是美国政府体系里极为重要的机构，通过制定和拨付预算，他几乎能影响其他任何联邦部门施加影响，别处有什么风吹草动或者私下藏了什么猫腻，只要最后需要让财政部来买单付钱，多少都要留一点痕迹的。和行政机关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一个历史悠久的官僚机构要积累多么庞大而且复杂的档案资料。如果没有内行的指引，又没有正确的切入口，高官只坐在办公室里读主要文件，很容易就会被内行用大批的无效信息淹没。

马斯克派出亲信，绕过原来的技术官僚，直接掌握了财政部的底层数据流，这说明马斯克真的想干点什么，也说明马斯克的确把收购企业整顿重组的经验搬到了政府体系内，马斯克根本就不关心稳定过渡问题。面对似乎无从下手的复杂问题，他的办法依然是先裁员收缩，如果砍人之后还能运行，说明还可以削减，如果运行出现了严重故障，那说明已经砍到了动脉，那再往回收。

“DOGE”目前最大的一项成果，是通过优惠条件鼓励联邦的技术雇员自行辞职或者是提前退休，大约75,000人接受了条件，拿了大约8个月工资走人，占比超过3%，这确实是本世纪以来，美国联邦雇员在短时间内人数最多的一次缩减。另外“DOGE”催促美国的联邦各机构大规模解雇试用期的员工，因为法律不太保护试用期的雇员，可能至少应该有上万人因此被解雇了。目前大多数联邦机构的招聘工作都已经停下来了。

但是这对于马斯克以及他背后的特朗普来说，肯定还远远不够。上周2月11日，马斯克在白宫的总统办公室陪同特朗普一起接受媒体访问，重点是解释“DOGE”近期的表现，预告下一步的动作。在这整个采访中，马斯克负责说话，喜欢出风头的特朗普只是偶尔插话，宁愿当一个背景板。

马斯克的发言除了反复陈述美国财政压力大，需要开源节流之外，在表态方面几乎是特朗普政府的全权代言人，他对刚下台的拜登政府和民主党冷嘲热讽，更集中火力批评所谓“深层政府”，指责他们要对美国庞大的财政赤字负责。

应该说马斯克有些讽刺还是很到位的，美国政治和官僚体系的合法腐败，导致财政使用效率越来越低，早就是房间里的大象了。虽然美国一直没有挑明这个问题，但美国人也都不都是傻子，长期积累下来，感觉总是有的。所以特朗普提出向深层政府开战，在普通美国人中得到了相当的共鸣，很多人都对他这条纲领抱有强烈的期待，也是去年特朗普和共和党大获全胜的重要理由。

借着这股气势，马斯克表达了自己的野心，要全面重塑美国政府这台大机器，包括删除整个机构这样的大动作。

“DOGE”机构的实际行动与潜在风险

节目开头提到的废除美国国际开发署，只是整个规划的第一步。根据发稿之前的消息，美国消费者金融保护局，已经成为“DOGE”格式化删除的又一个目标。再往后看，还有包括美国教育部在内的多个机构，很有可能会被实际废除。

有人认为，马斯克这是想用零基预算法从头开始重建联邦预算，也就是一切归零，摆脱历史遗留的各种烂账，重新评估现有的支出项目，测算实际的预算需求，挤干其中的水分。但是零基预算的归零逻辑，容易制造政策断裂，忽视非紧急，然而事关长远的项目，比如说基础设置维护，研发投入，导致未来的竞争力下降。

还有，逐项审核所有的支出，重新论证合理性，对于大型机构来说流程复杂、成本高昂，对于审核团队的分析决策能力都要求极高，在实际中可行性很值得怀疑，至少在2025年AI还干不了这件事。目前唯一被归零的国际开发署，是一个业务几乎全部在美国之外的机构，与大多数美国人的日常生活毫无关系，就算要影响美国的长期战略，后果也要很久之后才能间接暴露。

但是剩下的软柿子就没那么好找了。最近一段时间，面对特朗普上台之后的猛烈攻势，民主党显得极为被动，几乎可以说是躺倒挨打。原因一方面是去年大选输得太惨了，内部在相互指责。但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以退为进，等特朗普政府自己犯错来翻车。

目前为止，马斯克控制的“DOGE”还没有闯出什么难以收拾的摊子，但这不代表他们以后就不会了。

“DOGE”真正运作才一个月，已经出现了几次的明显失误，包括把能源部和安全管理局的数百名员工忽然解雇，大概他们以为这个机构是监管核电站之类的企业，符合共和党的政策。但是能源部其实分管了美国核武库很大一部分职责，包括维护升级所有的现役核弹头和核材料，这些任务就是核安全局来承担的。能源部马上要求召回解雇人员，可能就是要修核武器。

这次发现的早，补救很及时，没有真出问题。“DOGE”和马斯克面对质询一声不吭，装的没事发生，但是以后不见得每次都这么幸运了。比如说美国林务局预计也要裁员3400人，同时新一年的防火季即将开始了。匿名人士透露，因为人手短缺，像新墨西哥州、亚利桑那州，大概率不会像往年那样得到来自其他州的支援了。公园管理局也有人发出类似的警告，如果真出了大事，特朗普集团也必须为马斯克的极端政策付出政治代价。

企业裁员与政府运作的差异

马斯克在企业裁员，可以不在乎大规模裁员产生的负外部性，因为盈利型企业的核心目标简单明了，一切是为了利润最大化。只要企业还能维持基本运作，多数股东就不会跳出来反对裁员的，裁员制造的动荡完全可以被利润抵消。而政府作为公共机构，存在的目的是维护社会秩序，纠正市场失灵，能不能财政平衡从来不是唯一的绩效指标。而且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大多数属于天然垄断行业，可替代性非常小，市场不一定能够填补政府的缺口。历史上，由财政危机引发的政治改革，从来不是只要敢裁员就能改善问题，关键还是要看裁员是不是能够真的拯救财政危机，提供效果更可靠的公共服务。

2012年，希腊国债爆仓了，被迫执行强烈的紧缩，政府裁员30%，降低了社保福利，削减养老金，结果不仅在政治上激发了强烈的反弹，执政党连续在选举中惨败，经济上几年之内GDP也萎缩了接近1/4。也许泡沫化的GDP本来就应该回归真实数字，但是马斯克、特朗普、MAGA和共和党的政客必须考虑敢不敢承担这个责任，马斯克也许敢，特朗普要考虑的那就多了。

“DOGE”机构的实际成果与面临的质疑

故事讲到这里，逻辑翻了好几层了，下一层，我又要表扬马斯克的谨慎。“DOGE”运作到今天，舆论上声势极大，但在削减预算这个名义上的本质工作上，其实做的相当谨慎，甚至可以说雷声大，雨点小。1月末，马斯克和“DOGE”首次发布了一份预算削减阶段性成果清单，在把几万十几万美元的项目都列入之后，自称合计节流了大约10亿美元。

而到截稿时为止，根据“DOGE”官网的宣称，他们已经为美国财政节约了550亿美元。而在马斯克的推特账户下，粉丝会主动为他的成绩加码，比如说自行给“DOGE”的战报数据来加一倍，马斯克本人似乎很喜欢这种吹捧，时不时要给一个转发。不过，总会有人喜欢拆台的，马斯克和特朗普的老对头纽约时报派人盯着“DOGE”的官网报告，给他们做核查。

在“DOGE”最新报告发表之后一天，纽约时报就发了文章，宣布“DOGE”自称节省的550亿美元，只有160亿美元列出了具体项目，而且他们发现“DOGE”列出的最大单项成绩，宣布中止了一份高达80亿美元的合同，其实是个笔误，实际金额是800万美元，而且已经执行了1/3，最多也就是节省550万美元。最后纽约时报阴阳怪气的补刀，表示这只是他们复核的第一项内容。而“DOGE”和马斯克也没有修正自己的数据。

按照最乐观的估计，就算其他列出来的节流都是实实在在的，“DOGE”开张一个月，实际成果也就是80亿美元。80亿美元对于普通人是天文数字，但是对于年度预算7万亿美元的美国来说，只能是九牛一毛。按现在的进度，马斯克要实现的节省万亿支出的承诺，需要10年以上的时间，而特朗普给“DOGE”设计的时限只有18个月。

马斯克的政治意图与未来走向

如果马斯克不能完成目标，会有什么结果呢？我并不知道，但是马斯克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帮特朗普完成政治清洗，换上忠诚的人，然后再看看自己的裁员指标落实到什么程度。虽然“DOGE”之后，马斯克挂在网上示众的奇葩支出，大多数都是所谓“DEI”项目。“DEI”的全称是多元、公平、包容，属于政治正确的门面工程，本来就没有什么绩效可言。但是这些项目的主持人和骨干往往都和传统建制派关系密切，和特朗普代表的右翼民粹派关系恶劣。特朗普不止一次公开指责，“DEI”就是深层政府最恶劣的一面，花公款还要破坏美国的传统价值观，其中不少人深度介入了对特朗普的政治围攻，和他结下了私人恩怨。

其实，不只马斯克的“DOGE”对于“DEI”出手了，特朗普任命的内阁成员，几乎都在自己部门之内，对于“DEI”项目重拳出击，好几个人刚上任就直接是一刀切，下令立即终止所有和“DEI”有关的活动，马斯克也只是把自己当成特朗普的一个执行部长而已。

就在本期节目制作期间，马斯克又搞了一个大新闻，宣布“DOGE”发现了美国社保数据库，有3.9亿多的人口，而人口普查的美国公民只有3.3亿左右，相差6000万。这个数据库里还有超过2000万以上的百岁以上老人，年龄的最高者甚至超过了360岁，有超过150岁的人仍在领取美国社保资金。但是美国社会保障局早就公开承认了，由于软件缺陷和信息收集不足，他们的数据处理确实沉淀了一大批历史沉淀下来的活死人。

但没有更新数据的原因，恰恰就是要省钱，反正他们已经早就不给这些超高龄人士发钱了，留个数据费不了几块硬盘的。马斯克自己就是第一代移民，他肯定知道美国社保数据库不仅是统计美国公民的，永久居民以及在美国暂时定居的人员都要计算在内，而且都会申请社保身份。但马斯克明显回避了这个事实，而是先搞一个大新闻，搞了有罪审判的气氛，让人们相信民主党和深层政府确实在纵容浪费，制造腐败，包庇非法移民。这表明他至少在当下是全心全意为特朗普打工的。

以前的节目我们指出过，特朗普和美国右翼民粹对于第2个任期做了很多准备。特朗普的核心团队很早就制定了一个F方案，取消大多数政府关键岗位雇员的职业保护，让总统可以行使无限的任免权。而这个F方案源头是右翼智库传统基金会策划的2025项目。这个计划的核心意见就是对于美国联邦政府进行政治大清洗，系统性的清除所有不忠诚的官员，由MAGA运动自己人来上岗。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曾经坚决否认自己和2025项目有关，甚至称这个计划很糟糕，但是他上任之后断然打破了百年传统，全面撤换了技术官员，任命有明显政治倾向的亲信或者盟友。不用听口头表态，只看行动，本届特朗普政府确实在一步步的执行2025项目。

所以，无论未来是不是替美国政府能够省下几万亿美元，马斯克都已经和特朗普的政治计划深度绑定了。特朗普和共和党的民粹派继续赢，他就会有更大的权力，做更多的事情，但如果特朗普输了，他恐怕也很难安全的继续做世界首富，这是一个风险大，回报也大的选择。

从普通人的视角来看，世界首富似乎不应该再为了权力和财富冒险，但马斯克这个人从出道就不可预测，没人知道他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能够承受什么代价。对于马斯克和他的“DOGE”组织，无论最近做了多少事，都只能算是一个开头，而且接下来的不一定就要做原来的任务。马斯克不是在对抗世界的混乱，他本身就是世界混乱的一部分原因，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承受的风险，所以他到底要做的事情，一定要比现在公开的口号还要更大。

感谢各位收看，867期节目到此结束，时间消息继续保持二、五、日更新，我们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