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点黑话60】尹“卡卡”的三小时政变

大家好，欢迎收看第60期讲点黑话。

昨天晚上，一项以形式出人意料著称的韩国总统尹锡悦，又给大家整了一个大活。

在21点31分，尹锡悦发表了公开讲话，宣布要对韩国执行戒严令。 他列举了多项理由，称在野党裹挟国会、搅乱国家预算法案、勾结北傀、破坏国家团结，因此他称自己将肃清国内的反国家势力，在此期间暂停国会运作。 但是，这其中没有一条罪状可以暂停解体的时候是违法行为。 所以尹锡悦也没有用通常的程序去应对，直接宣布了戒严。

由近期的信息看，尹锡悦选择非常手段，直接原因是今年4月份的国会选举。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获得大胜，它及其卫星政党共赢得175个席位，继续控制国会。 在野党胜选之后，推动了针对尹锡悦夫人的系列立法以及弹劾检察官等公职人员，针对尹锡悦的亲信搞了许多政治动作。 尹锡悦感到自己的政治生命和生活同时受到了威胁，最终选择了通过紧急戒严来彻底清除自己的反对派。决策的出口就带了一点精神失控的气质。

毫不奇怪，他的做法立刻引起了韩国政界和民间的强烈抵制。反对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立刻公开表示，戒严令违法违宪，并呼吁韩国民众前往国会大楼保护国会。 就连韩国执政党代表韩东勋也表示，尹锡悦宣布紧急戒严是错误的，称将同国民一同阻止。 也就是说，尹锡悦顷刻之间就众叛亲离，除了他的妻子，整个韩国想不出还有谁能无条件支持他。

当然从法律上说，尹锡悦还是总统，他和国防部下了正式命令，军警总要动一下。 所以，先是警察封锁了国会大楼，然后一些军事部队也通过直升机空降等手段，快速部署到了韩国国会周围，摆出要执行戒严的架势。 然而这些封锁行动从一开始就漏洞百出，在反对党党首李在明的号召下，许多国会议员在大量首尔市民的簇拥和保护下，蜂拥来到国会大楼外，激烈对抗封锁令。

封锁国会的警察以及后续到场的正规军，虽然也一度执行了封锁和隔离群众的命令，但也在疑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所以在群众冲击之下，没有一个军警选择开枪，仅仅发生了几发催泪瓦斯就不再继续阻止。因此，很快就有大量国会议员进入国会。 到了今天凌晨，也就是戒严令刚发布两个半小时之后，190名国会议员到场表决，全起通过了决议，宣布要解除戒严令。

0点17分，进入国会大楼的所有军人已经全部撤出，韩国国会赢得了这场虎愿之争。接下来可以预见，尹锡悦将迎来自己政治生命的彻底终结。三个小时的戒严令，也将成为韩国战后以来最大的政治笑柄。

不过回过头看，尹锡悦的戒严政变虽然潦草结束，但也并不是脑子一热的瞬间决策，之前多少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

2022年上台之后，尹锡悦就对韩军高层搞了一系列人事调整。2024年8月，他把自己的总统警卫处处长金龙显任命为国防部长。金龙显在韩国陆军当中算是资历深厚了，曾经当过联合参谋作战本部部长，后来以宗教身份退役。

他从刚刚上台开始，就曾经有传言说他作为尹锡悦的亲信要帮总统搞戒严，在10月份的时候他还公开驳斥过要宣布戒严令的传闻。当然，在当时确实没有多少人相信他们真的会搞戒严。然后现在回过头看，尹锡悦集团当时已经有过类似的想法，至少已经考虑过极端情况下的预案。

哪怕从10月份算起，时间已经过接近两个月了，人们不仅很好奇，至少有两个月时间做预案，有现任总统亲自发动，为什么政变三个小时就潦草的结束了？

在近现代历史上，军队占领议会夺权的事情不算少，我们可以做个对比，看看一个已经在形成法治惯例的选举制国家，需要什么条件才能武力解散议会？

法国大革命开启了现代民主国家和政治制度的先河。在1799年11月9号，拿破仑发动武装政变，派兵占领法国元老院，开了在民主国家当中武装政变、打倒国会、夺权的先例。在政变之前，拿破仑曾在法军远征意大利，多次击败奥地利，积累了大量军功，并在占领区里为法国掠夺了大量财富，在军队和政界都有了大量支持者。

而在1799年，法国因为战场失利和国内经济危机，陷入内外交困，国民对当时的执政政府非常不满。看准了国内局势，拿破仑偷偷从埃及潜回法国，在一部分政客和军官的支持下，发动政变驱散了议会，拿下了执政权，并且最终成为法国的独裁者和皇帝。

韩国自己的政变先例更多，之前就有两个军政政府，朴正熙和全斗焕都是通过军队政变推翻民选政府上台的，然后一步步搞独裁。

但朴正熙和全斗焕都是军队出身，他们在政变之前都在军队内部耕耘了很多年，拥有非常铁杆的基层军官支持者。比如全斗焕曾经秘密在韩军内部搞了一个私人组织一心会，拉拢了大量的军官。1979年10月26号，朴正熙遇刺身亡，而此时的一心会已经有220多名会员，遍布军中各个要职。

12月12号，时任韩国国军保安司令官的全斗焕，以第九师团师团长卢泰愚发动了双十二政变，攫取了韩国军政统治权。而一心会成员就是他们夺权的主要执行者，好几个人当时都出任了师团长、旅团长等要职。

这些一心会的师团长、旅团长又在自己的部队内部拉帮结派，拉拢团长、营长、连长等基层军官，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军内秘密组织。以全斗焕为首，一旦得到命令就立刻出击。

拿破仑和全斗焕之间隔了很长的年代，他们的个人能力差距也很大，但是他们在1799年和1979年的成功都有一个共同原因，那就是他们在军队内部有很高威望，并且有深入基层的指挥权。有一部分军官的前途已经和他们绑定了，这些军官就算自己不想政变，为了避免政变失败后的清算，也必然服从政变指令。

所以，拿破仑和全斗焕都能让政变军人开枪，下死力进攻本国的合法政府。

稳定的选举制国家，立法机关是整个国家合法性的来源，在意识形态方面拥有绝对优势。想要煽动军队对议会出手，政变领导人要有极高的军内个人威望，还必须利用社会动荡的机会，趁大多数军人和公民不知所措的时候。个人威望和社会动荡，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再看现在的韩国，在全斗焕和卢泰愚的政权相继垮台后，韩国从90年代开始就进入了不可逆转的民主化进程，目前已经过去了30多年。

当前的社会主流人群从懂事开始就习惯了选举制提供合法性，很难接受军事夺权后的政府。另外，韩国最近几十年政治虽然也有动荡，但经济方面进步很快，已经进入了发达国家阶段，在许多高科技技术领域都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积蓄了足够多的高薪岗位，稳定了社会预期。

这些进步成果在韩国人心中已经跟民主化进程相绑定，所以他们认为共和国现行体制不可以撼动，尹锡悦的行为不可能得到普遍支持。

戒严令刚刚一发布，大批市民就主动冲到了韩国国会大楼外，声援反抗尹锡悦的国会议员，有许多市民甚至和全副武装的军警发生了推搡等冲突，全然不顾可能的危险。或者说，他们用自己的心态推测军警的心态，确信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市民的判断很准确，一方面有足够多的人支持议会紧急开会，另一方面军警们也只是做了象征性的压制。所以李在明等反对派议员顺利闯进了国会，以国会表决的形式推翻了尹锡悦的戒严令。

军警不想替尹锡悦承担责任，说明韩国人习惯了选举政治，但整个韩国的军警甚至没有一个人开枪，又说明尹锡悦集团在军内毫无威信。

尹锡悦是2022年当选韩国总统的，在当选之前他曾经当了许多年的检察官，在此期间和军队基本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哪怕许多军官和他一样属于保守阵营，但是没有推心置腹的私人关系，自然没有几个军官愿意为他承担叛乱罪的风险，对着国会开火。

虽然他提拔了几个军内资历深厚的退役军官，担任国防部等高级军职，但这些高级军官自己也没有超越职务的威望。韩国几十年没有爆发战争了，军官的权威也只来自于上级的任命，来自于选举制政府的法律授权。基层军官不会因为熟悉的将军给自己打个电话，就胆敢对国会开枪。

所以，至少策划了两个月的戒严政变，效果是大部分军队按兵不动，少部分部队虽然到场打卡，但却一枪不发。整个政变就这么草草结束。

尹锡悦个人也许不认同选举政治，但对普通韩国人来说，他的全部政治资本，全部的合法性都来自于韩国现行体制本身。如果他想突破规则，修改体制的合法性来源，必然会反过来抽干自己的权力基础。

无论是左右翼，任何一个人看到他发布的讨罪机文都会想到一个问题，你作为一个民主国家的民选总统，因为觉得国会反对派给自己找麻烦，就发动军警搞戒严，凭什么？别说反对党不理解，就是给他投票的选民和议员也不可能支持。

看到昨晚韩国的闹剧，相信很多观众已经联想起了韩国反映冷战时期军政权力的电视剧，比如第五共和国。

不意外的话，尹锡悦发布戒严令，也是向朴正熙、全斗焕等右翼前辈学习。如果是冷战期间，一个军事集团发动政变推翻另一个独裁政府，普通人的态度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执行的军官也不会担心合法性问题。

但现在是2024年了，21世纪都已经过了四分之一，韩国已经是一个经历多轮民选政府的发达社会。尹锡悦再想玩20世纪那一套，全世界都会说，大总统，时代变了。

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感谢大家收看。我是不讲废话的黑岛，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