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的切格瓦拉是谁?【奇葩小国25】
本篇为奇葩小国之布基纳法索(下)。 本篇参考文献: https://www.thomassankara.net/ 桑卡拉资料的法文综合网站 《温和、务实、稳重:布基纳法索国家元首布.孔波雷》程涛 《布基纳法索:又见政变!》梁凡 《一个穷元首:桑卡拉》杨薇 《布基纳法索总统:托马斯桑卡拉上尉》郭天民 《上沃尔特经济状况》斯.别连丘克
泽博上台
上一集说到,历尽酷耀路和梅桑扎的桑戈尔被推翻后,新军头泽博上台。对于桑戈尔来说,他终于解脱了。
相比于桑戈尔,泽博的统治不说是正通人和吧,至少也可以说是丧尽天良了。
泽博上台后大量进口粮食,然后高价卖给灾区百姓。虽然灾区百姓不愿没啥钱,但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倾家荡产。泽博的统治直接导致了上沃尔特100多万人逃离家乡。相比于勉强维持的桑戈尔,泽博这是弃民投外,改弦更邪了属于是。
在碾碎泽博一点好事都没干也不对。由于他是军政府上台,所以军队的干部大量进入政府。泽博提拔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将影响上沃尔特未来几十年的历史进程。
青年桑卡拉
斗角后,虎是新人冒不出,求于汉特寒。
1949年8月,托马斯桑卡拉出生于上沃尔特的一个军人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个非洲裔的法国老兵,在德国战俘营里度过了整个二战。二战结束后,父亲荣归故里。由于他父亲为法国打过仗,人品也不错,因此被提拔为殖民地的官员。所以桑卡拉即使没造过雷劈,也很顺利地进入了教会学校,成为了山主人预备队。
但是,桑卡拉注定没有山主人基因。他在中学毕业以后没有在山主人的道路上深造,而是报考了卡迪奥哥军事学院。在军校里,他遇见一个叫图雷的教授。这个教授是典型的左派知识分子,在学校里给学生们讲述苏联和中国的革命立场,教他们什么是共产主义,讨论什么是帝国主义和新殖民主义。这成为了桑卡拉真正的启蒙教育。
1970年,军校毕业的桑卡拉被公派出国进修。当然了,上沃尔特这种小偷进几多要军钱的我估,去英法留学是别想了。所以桑卡拉的留学目的地稍微差了一点点,他留学的目的地是马达加斯加。
到了马达加斯加,这里的军校比上沃尔特的军校还野,不仅教军事,还教种地。桑卡拉在这里学了不少农业技能。在马达加斯加留学的时候,当地发生了两次民众起义。桑卡拉在这里亲眼目睹了人民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他开始读一些马克思和列宁的书籍。
1972年,学成毕业的桑卡拉终于走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也投共了。
回国后的桑卡拉开始按照苏联红军的模式来训练上沃尔特的散兵。他给每个散兵进行思想政治教育,他对手下士兵说:没有爱国主义的士兵只有一个下场,潜在的罪犯。
在他的训练下,上沃尔特拥有了一支强悍的散兵部队,并且在1974年与马里的冲突中大获全胜。众所周知,在20世纪,在非洲当散兵就像是在欧洲当画家一样,都是很有前途的职业。
与马里的战争让桑卡拉一战成名。很快,国内的粉丝们惊讶地发现,这个桑卡拉不仅是战争英雄,他这个人简直是背窝里放屁,能文能武啊。
桑卡拉除了能打仗,搞音乐和运动都是一把好手,唱跳Rap篮球啥都会。更重要的是,已经身居高位的他从来不摆架子,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跟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区别。这些举动迅速地让桑卡拉在上沃尔特获得了普遍拥戴,受欢迎程度堪比春运时的火车票。
战功赫赫的桑卡拉被派往摩洛哥进修。在摩洛哥,他见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布莱斯孔波雷。
桑卡拉与孔波雷
对于桑卡拉而言,孔波雷简直就是他的镜子。孔波雷同样出生于军人家庭,父亲也是德国战俘营的法军老兵。回国后同样成为了殖民地官员,儿子也同样成为了军人。
不过,孔波雷之所以能成为军人,原因是比较离奇的。虽然孔波雷从小一直想当兵,但可能是二战留下的阴影太深,他父亲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梦想,而是让孔波雷成为了一名作家,进入了师范学院。
可是,作家孔波雷并不老实。他在学校里开始带着同学们上街游行。在桑戈尔的时代,桑戈尔不愿镇压学生,而是想到了更绝的一招:打不过就加入。他命令军队把学生们抓起来,强制他们入伍。孔波雷就这样被抓了壮丁。由于文化水平较高,他还成为了总统卫队的一员。
1976年,他也被派去摩洛哥学习。在这里,正遇到了前来考察的桑卡拉。桑卡拉比孔波雷大两岁,两个人年龄相仿,都热爱音乐和运动,都是军人。更重要的是,都信马列。
所以,互相欣赏的两个人很快成为了通家之好。桑卡拉的父亲看自己儿子都不顺眼,却看孔波雷尤其顺眼,有事没事就把孔波雷叫到家里吃饭。老桑卡拉在外面经常说,孔波雷就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在摩洛哥,桑卡拉不仅结识了孔波雷,还认识了一大群跟他们类似的青年军官。这些人在摩洛哥成立了一个秘密组织:共产主义军官团。在上沃尔特这种小国,这群人终究是要翻天覆地的。
首次政变
1981年,桑卡拉离开了军营,被泽博任命为了政府信息部长,而他的旧部由孔波雷接管。泽博将大量军官引入政府,本意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但桑卡拉来了以后,泽博惊叹道:你呀,越来越像小凤仙了。
桑卡拉就任后,立刻取消掉了政府配给他的公车,每天坚持骑自行车上下班。他取消了新闻审查制度,鼓励调查性新闻。由于泽博政府一点你人的事都不干,因此很快报纸上就充满了各种政府的丑闻。而且在桑卡拉的授意下,当地电视台第一次搞了直播节目,把泽博政府扒了个一干二净。
这一番操作把泽博看蒙了,他觉得桑卡拉,你这真是肚脐眼放屁,你怎么想的?我提拔你是为了帮我的,你就这么拆台?别人给绑一大哥顶关注,你给绑一大哥盖块白布,这像话吗?
所以,1982年4月,泽博就找了个由头把桑卡拉关进了监狱。几个月后,又把他流放到了西北边境。态度很明确,要么吃沙子,要么吃枪子儿。
但是泽博没明白,像桑卡拉这么有势力和威望的人,你敢流放他,你这是中鬼跳粪坑,往屎里作妖啊。
为了解救被流放的桑卡拉,1982年11月,孔波雷组织了桑卡拉手下的散兵们,准备推翻泽博,杀进瓦京,夺了碾锐。这上沃尔特总统,你泽博做的,我哥哥桑卡拉就做不得?
在孔波雷的带领下,散兵们伪装成足球运动员,把冲锋枪等武器装在了旅行包里,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首都瓦加杜古,分散在首都各大要地附近。11月7日上午10点,各地的散兵们一起动手,控制了电台、宪兵总部等各大要地。正面全过程无人抵抗,各大机构的人们早就有丰富的政变经验,看见有人冲进来,非常顺滑地投降了,熟练地让人心疼。
散兵们发现政变如此顺利,孔波雷也很惊讶。但几个小时以后,孔波雷就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他们没有找到总统泽博。如果泽博跑了,那这次政变就完全失败了。在孔波雷的指挥下,散兵们全程搜捕,终于打听到了泽博的下落。总统没有逃跑,而是被人抓走了。
11月7日在非洲大概是什么黄道吉日,可能在这天日历上写着立政变。在这天早晨6点,陆军参谋长索梅也发动了针对泽博的政变。这个参谋长代表保守派,实力不强。由于兵力不足,所以他搞了擒贼先擒王,带着人直接进了泽博家里,悄咪咪地把总统给抓走了。
在同一天的同一个城市里,发生了针对同一个人的两场政变。这个概率类似于在米格25上扔下一块玻璃球,正好掉到地洞中仓鼠的鼻孔里。
但就这么扯淡的事居然真的发生了。看到如此局面,两股政变势力只能坐下来谈谈,认真讨论一个重要问题:谁来当下一任总统。
孔波雷、桑卡拉代表的是左翼的革命派,而抓到总统的索梅代表的是山主人保守派。所以两方互不让步。最终的结果是,他们推出一个两方都能接受的人,让巴蒂斯塔维拉德奥戈。
多年以后,巴蒂斯塔在回忆录里痛斥这个决定,因为这完全违背了他本人的意愿。巴蒂斯塔本人没什么立场可言,他只是个军医,是个优秀的儿科大夫。你要问为什么儿科大夫能当军医,我只能说这就是非洲大陆的奇葩机制了。
巴蒂斯塔既没有声望,也没有根基,完全就是被各方势力硬推上来的。这个感觉就像是1949年4月20号被国民党紧急提拔为京沪杭警备总司令一样。
在他被推举为总统后,桑卡拉被任命为总理。强势的桑卡拉很快夺走了他的所有风头。这让巴蒂斯塔感到自己被羞辱了。而且,保守派和法国总统顾问盖佩内也不断地离间外卷。在他们的怂恿下,巴蒂斯塔脑子一热,派人把桑卡拉抓了。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接下来,传统的剧情又重演了一遍。1983年8月4日下午6点,孔波雷带着三千正兵马提刀上路。一群散兵开向瓦加杜古,要与总统痛陈利害。到当晚10点,已经轻车熟路的散兵们再次占领首都。巴蒂斯塔宣布辞职,桑卡拉和孔波雷正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领导者。
桑卡拉的改革
对于非洲而言,政变这个事实在是太平常了,比那个品牌薯片里的空气还多。对于上沃尔特1983年的政变,各国都没有什么兴趣,以至于当有人问起这个政变谁赢了的时候,当地外国记者的回复差不多是:这用问?当然是赢的一方赢了。但当时的人还没意识到,1983年8月4日发生的不是政变,而是一场革命。
8月5日,桑卡拉发表全国讲话,宣布全国放假一天。百姓们纷纷上街支持桑卡拉。接下来的几天,桑卡拉命令各政府部门的常务秘书们照常工作,派军官团的成员去全国各地接管军队。
8月24日,桑卡拉组建了新一届内阁,平均年龄不到35岁,是一届极其年轻的领导集体。刚一上任的桑卡拉迅速公布了他执政的几大纲领:走共产主义道路,解决民生问题,同时调整与法国的关系。
一般来说,为了表示新朝雅政,新政府上任总要搞点庆典。但桑卡拉上台后的第一件事是把总统的车卖了。本来桑卡拉一直是骑车上下班的,但作为总统的他每天骑车实在是不安全。但在他坚决的命令下,政府把给高官们配备的所有奔驰车全部卖掉了,换成了当地最便宜的雷诺汽车。
同时,桑卡拉还拆掉了办公室里的空调,因为他认为在一个电力如此紧张的国家里,有这样的享受实在是太奢侈了。不仅如此,桑卡拉还把自己的工资从额定的2000美元降到了450美元,比手下的部长们还低。如此低的工资,要供养年迈的双亲,夫妻两人和15个孩子,其中只有两个是亲生的,剩下13个都是收养的孤儿。因为家里穷的叮当响,他经常去孔波雷家蹭饭,堪称非洲小韩信。
按照惯例,新总统上任,全国应该到处悬挂桑卡拉的画像。但这个要求被桑卡拉坚决拒绝了。他说:“我是人民的一份子,我们的国家里有700万个桑卡拉。”
即使在担任总统之后,他也几乎没有改过行头,常年只穿军队里的迷彩服和贝雷帽,以提醒自己时刻保持战斗状态。
1983年10月,政权完全巩固了的桑卡拉终于开始了自己施政。他首先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布基纳法索的农业条件我们说过了,基本是旱旱旱,涝涝涝。这种局面貌似是无解的,但桑卡拉找到了其中的问题。由于法国人的规划,上沃尔特大部分的地都用来种了棉花。因为棉花经济价值高,地主们都爱种棉花。可是棉花不能吃。过去的政府也尝试过引导,但地主们并不愿意改种粮食,毕竟就算饥荒来了,也饿不到自己。
面对这种情况,桑卡拉直接进行了土改,把土地均分给了农民们。同时提高农产品收购价格,鼓励农民们小麦、玉米、高粱都种一些,而且大力引进化肥,提高产量。同时,他第一个提出了绿色长城的概念,发动百姓在撒哈拉以南大量种树,阻滞了严重的沙漠化侵袭。在他的努力下,短短两年的时间,上沃尔特粮食产量暴增,基本实现了粮食自给,终于让饥荒第一次远离了这个国家。
在医疗方面,桑卡拉有一句名言:凭什么官员的孩子得了感冒就可以去巴黎治病,而农民们连一瓶最普通的药都买不起。在他的命令下,虽然财政已经极其紧张,但上沃尔特政府还是坚持为250万儿童接种了各种疫苗,让婴儿死亡率下降了6%。同时,他认为教育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途径,在他全国开展扫盲运动,把学费不断降低,终于让儿童入学率从6%提升到了18%。虽然数据上还是拿不出手,但对于上沃尔特而言,这已经是空前的壮举了。
除了医疗教育外,桑卡拉最可贵的是,他几乎是西非第一个提出解放妇女的领导人。相比于南边贝宁那位收割礼税的马家,桑卡拉坚决地制止了女性割礼这种野蛮落后的习俗。同时,政府明令废除了强迫婚姻和一夫多妻,鼓励妇女接受教育和外出工作。他甚至以身作则,号召全国的丈夫们去一趟菜市场,做一顿饭,体味妻子的辛劳。
他的内阁中聘请了西非第一个女部长。谈到妇女问题时他说:“革命和解放妇女是一体的,妇女能顶半边天。”
在桑卡拉的授意下,上沃尔特建立了人民法庭,由百姓参与监督和执法,用来审判腐败官员。但是,他没有授予法庭死刑的权利,以避免不可挽回的冤假错案。
在他的治理下,上沃尔特迸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活力。这个独立20多年的国家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发展。
1984年,桑卡拉决定更改国名。他改掉了法国人给予的上沃尔特这个纯粹的地理国名,改名叫布基纳法索,意思是正直君子之国。并且亲自为新国家设计了国徽,谱写了一首国歌,名字叫做胜利之歌。
1987年2月,在桑卡拉的带领和命令下,布基纳法索各级官员开始进行财产申报。根据桑卡拉的申报,他的资产共计有一处待翻盖的普通住宅,一辆用了九年的尼桑汽车,两辆自行车,两台电视机(其中一台放在办公室),两台冰箱(其中一台坏了,只能用来做箱子)。这就是布基纳法索总统的全部财产。
桑卡拉是个雄心勃勃的总统,他想要修建全国的公路,想要修建350所社区学校,想要在每个村子修建一个诊所,他想做很多事。但他最终都没有做成。因为在他进行财产申报时,1987年2月是他执政的第四年。此时距离他的死亡只有八个月了。
矛盾激化与政变
如果说桑卡拉的出现对于布基纳法索是一场幸事的话,那么对于法国来说,就是一场噩梦了。桑卡拉是坚定的反帝反殖民主义的战士,外号叫非洲的切格瓦拉。对于这种人,法国几乎是不可能容忍的。
在桑卡拉刚上台时,他并不想与法国交恶,但法国对这个共产主义政权有着极大的恶意。在桑卡拉的第一次国宴上,法国故意派遣那位当年鼓动抓捕桑卡拉的盖佩内来出席,是裸裸地羞辱桑卡拉。
刚上台的桑卡拉也想要和邻国搞好关系,但邻国大多都被法国控制。桑卡拉上台后按照外交礼节去科特迪瓦访问,但在法国的授意下,科特迪瓦禁止他入境。这就不仅是羞辱桑卡拉了,而是羞辱整个布基纳法索。法国人觉得就算羞辱桑卡拉,他也不敢怎样。以布基纳法索的国力想跟法国碰一下,那是光着屁股坐水井,以卵击石啊。
但法国人不了解,桑卡拉,他就不是一个能忍耐的性格。桑卡拉认为,法国人上窜下跳的原因不就是怕布基纳法索赖账吗?经济殖民搞不下去吗?他不仅要赖,而且要号召大家一起赖。
桑卡拉多次在外交场合讲话,号召非洲国家拒绝归还帝国主义的外债。他说:“穷人和被剥削者没有给富人和剥削者还钱的义务。”此言一出,非洲大陆上风起云涌,各国都有了当老赖的趋势,恨得法国牙根痒痒。
你可能会好奇,桑卡拉这么公然号召赖账,他以后不借外债了吗?是的,他真的不老老实实借。桑卡拉的理由是,对于外部援助,谁喂饱你,谁就会控制你。美国、法国自不必说,虽然同为共产主义国家,桑卡拉跟苏联也保持了相当的距离。在他上任时,勋宗已经驾崩,勃依布这选勋多多少肯定是没他的事了。而且苏联的霸权主义干涉也是桑卡拉极力抵制的。
不借外债,保证了自己的主权和尊严,听起来很硬气。但是残酷的现实不会因为个人理想而改变。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国家都配拥有尊严的。
桑卡拉不愿意借外债的代价就是,他只能通过压榨内部的方式来实现他建设国家的计划。在桑卡拉的命令下,布基纳法索官员们的待遇一降再降,工资卡了不说,还经常搞摊派。可是这种小国官员们的工资本身也没几个钱。桑卡拉只能扩大税源,连带着警察和教师们的工资一起往下砍。这就引起了国内的强烈反弹。
虽然穷人们一片欢呼,但官员和中产阶级却极为不满。相比于桑卡拉,孔波雷要稳健得多。他来劝桑卡拉:“官员待遇可以压一压,教师警察的工资是不该减的。再这么下去,精英阶层都跑光了怎么办?而且,照顾穷人大家可以理解,但你总要考虑到这个国家是有人需要汽车、空调等更高一级的享受的。”
桑卡拉把所有的外汇都用来搞了建设,市场上几乎买不到什么像样的商品了。这让国内的精英阶级意见非常大。可是桑卡拉也很委屈,不砍这些人的待遇,盖学校的钱哪来?打疫苗的钱哪来?
他的本质是海瑞一样的人物,他认为这些享受的东西都是可以不要的。为了建设祖国,个人享受差一点算啥?
两个人都有道理,谁也说不服谁。自打桑卡拉上台后,好兄弟孔波雷就成为了政权的二号人物,一人兼任了内政安全部长和首都军区司令。作为国民的功臣,他理应享受这个待遇。但是,孔波雷跟桑卡拉的冲突不仅在内政上,在外交上更微严重。
孔波雷认为,就算法国人很不讲理,咱们国小民寡,无论如何不应该跟法国翻脸。法国很大,你要忍一下。而桑卡拉则是个牙子逼爆的性格。他不仅反对法国,而且经常批评周围被法国控制的前殖民地国家,说他们是反动政权。整个桑卡拉时代,布基纳法索跟周边的邻国关系都很差,尤其是科特迪瓦和马里两个邻国,桑卡拉跟他们闹到几乎兵戎相见的地步。孔波雷认为,就算你不当强头草,也不能为了过嘴瘾而得罪邻国吧?总在战争边缘很跳,这不成卡扎菲了?
在外交和内政上的路线分歧,让兄弟俩的矛盾越来越大。而1985年,这种矛盾加深了。
1985年,孔波雷结婚了,妻子叫尚塔尔。这个姑娘是法国驻马里总督的孙女。如果说孔波雷和桑卡拉只是路线分歧的话,他的妻子对桑卡拉就是彻头彻尾的厌恶了。
在一次宴会上,尚塔尔希望点一杯香槟。在桑卡拉的宴会上自然不可能有这种东西。但是桑卡拉为了照顾弟妹的情绪,还是想了办法,亲手给尚塔尔递上了一杯香槟。不过尚塔尔并不领情,而是不断地跟身边的人说:酒店里本来就有香槟,桑卡拉却不让喝。不让喝你就别让酒店进口啊,可见这个人只是假装革命而已。
得知自己不受弟妹待见的桑卡拉,从此再也不敢去孔波雷家蹭饭了。两人的见面机会越来越少,曾经牢固的友谊开始出现了裂痕。
1986年,法国总统密特朗访问非洲,顺便也拜访了布基纳法索。在欢迎晚宴上,桑卡拉没有按照惯例致欢迎词,而是发表了一段非常坦率的讲话。他认为,法国总是伤害和前殖民地国家的关系,吃人不吐骨头。所有的援助只不过是让非洲国家借旧债还新信用卡,越陷越深。密特朗也是身经百战了,他阴阳怪气地发表了一段讲话,讽刺了桑卡拉。双方各不让步,进行了一晚上的口腔体操。友好交流了一夜,勉强打了个平手。
这次国宴让两国彻底撕破了脸。从那以后,密特朗对桑卡拉的态度跟勋宗对阿明的态度是一样的:我这只老马不是归出,但你这个小人我必须铲除。
悲剧的结局
在桑卡拉申报财产的时候,1987年2月,两名官员被发现有严重的贪腐问题。令桑卡拉伤心的是,他们都是当初那批共产主义军官团的老同志。桑卡拉将两人全部免职,准备公审,以儆效尤。
得到消息的孔波雷赶来求情。他希望桑卡拉看在老同志的面子上,不要公审他们,给老战友留点余地。两个人为此事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孔波雷指责桑卡拉一意孤行不听意见,桑卡拉指责孔波雷跟腐败分子站在一起拖自己后腿。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这场争论最终以桑卡拉的妥协告终,两名贪官没有被公审。据桑卡拉的秘书回忆,他从未见过桑卡拉如此失落。孔波雷走后,桑卡拉在办公椅上一言不发地坐了很久。
1987年6月,桑卡拉为了应对国内的新形势,提议由自己成立一个新政党,整合国内的政治力量。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建议的最大阻力居然是自己当年的战友孔波雷和另一个老战友林贾尼。他们坚决反对桑卡拉的提议,并且指责桑卡拉独断专行,不与其他人沟通。
被老战友背刺的桑卡拉非常激动,在会上甚至宣布要辞职。至此,桑卡拉与孔波雷等人的矛盾完全公开化。布基纳法索高层的内讧不再是秘密。大好形势下,法国人于当年8月派来了一位新大使,叫艾伦德尚。这位老哥在外交界可谓战功赫赫,最大的特点是去哪哪政变,从未失手过。
很快,布基纳法索各城市出现了大量攻击桑卡拉的宣传策。桑卡拉非常愤怒,在搞政变会议上抱怨说:“敌人就在前三排,会议室里有坏人哪。”孔波雷听后大怒,表示:“你有证据你就拿出来,阴阳怪气说谁呢?”两人又当众大吵了一架。
接下来,在布基纳法索的街头开始有人张贴标语:谁反对桑卡拉,谁就是反革命。虽然桑卡拉一直宣称自己从未做过这种标语,但孔波雷完全不信。
1987年10月8日,切格瓦拉牺牲20周年。桑卡拉着急了几位老战友,想当面谈谈,调解矛盾。孔波雷等人全程沉默以对,又是不欢而散。
事情到了这步,双方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了。桑卡拉的顾问们于是拟定了一个计划,准备派兵抓捕孔波雷等高官,发动一次针对孔波雷的政变。桑卡拉坚决地拒绝了这个计划。但是,这场未被批准的政变备忘录很快出现在了孔波雷的办公桌上。一时之间,瓦加杜古满城风雨,很多人都传说要发生政变了。
在这个故事里,似乎有一只力量在不断地引导着两人的矛盾螺旋式上升。没错,2015年法国的文件解密,所有的街头标语和谣言都是法国大使馆派人散布的,包括那个未被批准的政变计划也是法国人带出来送给孔波雷的。
在孔波雷看来,自己已经命在旦夕。为求自保,他决定立刻发动政变。
1987年10月15日,一个平常的日子。桑卡拉穿着运动服走出了家门,因为那天下午他有一个会议,参加完会议后他可以跑步回家。他甚至连保镖都没带一个。直到此时,他潜意识里依然不相信自己的老战友会对自己下手。
下午的会议刚刚开始,会议室窗外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桑卡拉说了一句:“这又是在搞什么?”就站了起来。然后门外传来喊话:“里面的人举起双手滚出来!”
桑卡拉这时才恍然大悟。他跟参会的顾问们说:“待在这里别动,他们要的是我。”
桑卡拉推开了大门,立刻被打成了筛子。政变部队冲进会议室,12名参会者全部倒在血泊中,只有一名顾问靠装死逃出了生天。是他为我们讲述了桑卡拉的结局。
桑卡拉死后,政变部队发动全程搜捕。支持桑卡拉的部队拼死抵抗,悉数被杀。
孔波雷的统治与布基纳法索的现状
孔波雷上台后,全盘推倒了桑卡拉的政策,恢复了与法国的关系,也恢复了公务员教师的待遇,并且把原来的国有化政策全面改为了私有化。两年以后,他杀掉了另外两位老战友,林贾尼和宗戈。这次他已经没有什么心理障碍,毕竟这事已经干得很顺手了。
至此,当年在摩洛哥成立的共产主义军官团,在13年后迎来了自己的终局。同志操戈,杀戮殆尽。
1991年,苏联解体前几个月,孔波雷正式宣布放弃马克思主义,回归到了资本主义制度。他重新加入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并且在非洲外交场合发挥了重要作用。相比于桑卡拉被孤立的情况,孔波雷很受欢迎。他在老家和科特迪瓦修建了大量的豪宅。比之桑卡拉,他这个总统做的舒服的多。除了那些他看不见的人以外,他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
稳健是孔波雷的执政风格。只不过稳健了20多年后,布基纳法索又重新变成了世界知名的政变穷国。饥荒成为了常态。
时至如今,布基纳法索每人每天的平均收入不到2美元,一半人口生活在国际贫困线下,150万儿童营养不良,2000万人口的国家只有八家医院,每三万人只有一个医生。人均寿命50多岁,儿童夭折率15%。当年被桑卡拉废除的割礼、一夫多妻卷土重来。只有一项指标名列前茅,现在的布基纳法索文盲率78%,位居全球第二。
不过,布基纳法索的状况已经不再有人关心了。桑卡拉死后,这个卑微如尘土的国家不能再掀起一丝波澜。他唯一能上新闻的机会是恐怖组织又在屠村了,仅此而已。
2014年,统治了20多年的孔波雷在一片抗议声中黯然下台,跟当年桑卡拉的家属一样,流亡科特迪瓦。只不过他的待遇不同,孔波雷在科特迪瓦有豪宅存款,不用再颠沛流离了。
2019年3月2日,桑卡拉的雕像重新伫立在了布基纳法索首都瓦加杜古。这是那位非洲的切格瓦拉能留给祖国的唯一遗产。除了这尊雕像,人们已经感受不到桑卡拉来过的痕迹。这尊雕像代表着这个贫穷国家最后一次幻想。
人们不知道这个国家会不会再拥有一个桑卡拉。他可能明天就会出现,也可能永远都不再回来。